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摧残令张韶涵消沉了十年。

她的母亲控告她吸毒，父亲不断向她索要生活费，舅舅公开控诉她不赡养父母。

曾经读过几篇文章，说有无数父母以“爱”的名义伤害着自己的孩子们。

而张韶涵的亲生父母，却将伤害展示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虎毒不食子。说的是正常的老虎。

没有一个父母不爱孩子。说的是人格完善、情绪稳定的父母。

有一部分父母，自己内心本身就是尚未长大的、正在受伤的孩子；或者是长大了，但长成了那个曾伤害过Ta的、让自己无比反感的父母。

在某些瞬间，他们会发现，自己活脱脱化身成了自己的父母，无法遏制。

他们带着与母亲同样的不耐烦训斥着自己的孩子，也像父亲一样凶恶地暴力攻击着他们的下一代。

育儿节目中有一个镜头，小女孩哭闹着要抱妈妈，妈妈却使劲在推她，一脸冷酷，目光充满厌恶与反感。

而这一集，正是以小女孩的极端情绪为主题展开的。

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小脸小身体，突然觉得，我要是她，可能会比她更抓狂！会疯吧！

因为视力听力和语言表达都有障碍，而妈妈，最值得她依靠和获取支持的人，却总是冷酷无情地用限时间的招数来训练她，做不到，就絮絮叨叨批评指责，接着，女儿就失控地哭闹。

或许是因为女儿这样的身体事实令妈妈焦虑，担心女儿会越来越长成人群中的弱者，于是，想把女儿训练成干练的强者；也可能是她的焦虑太深刻，演化成了憎恶。

从她神情语气以及身体姿势来看，她是讨厌眼前这个不争气不中用的孩子。

似乎不想与她有亲密关系，也不愿给她一点温暖，不管她有多需要。

恐怕没有人能将一位妈妈的这种行为理解为“爱”。

演员陈乔恩小时候家里穷，妈妈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只要做错一点事就会被打。

因此，陈乔恩从小生活在恐惧中，害怕听妈妈的声音，长大后也常常觉得自卑。

和妈妈一起参加综艺节目，都没有话可说。

我的孩子同节目中的女孩一样暴躁。

我也曾同那个妈妈一样冷酷。

因为丈夫长期在外，实际生活中严重缺乏关爱，我的内心充满怨气，而同时我清楚地知道他去奔忙是为了家庭能有更好的经济支撑，所以又责备自己太贪心，不该既要金钱又要陪伴，从道德上批判和警戒着自己。

正是这些缺乏客观性的压抑，积累成了强烈的慢性愤怒，它们使我不自觉地夸大孩子成长过程中正常的哭闹顽皮，并伪装成对孩子不乖巧的恼怒，徐徐释放。

我推过他，打过他，甚至在他哭闹不止时，边咒骂边狠狠地往床上摔过他。

即便那时他仅仅一两个月大。

当用旁观者的眼光看类似的问题时，我领悟了那个道理：孩子的问题，就是家长的问题。

不是孩子自己长成那样的，而是被养育者育成了那样。

反思使我恐慌：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

除了喂奶，我不愿抱他。

而他恰恰爱哭，半夜又爱醒，要叼着奶头才能入睡，稍微一动又醒，醒来就哭，得抱着吃奶，循环往复，每夜闹六七次。

因为产后虚弱、内心憋闷，我把所有的气都撒在那个小小的身体上。

他无一丝反抗之力，还要仰仗着我，让自己存活。

从生理和心理上都处于绝对弱势他，只能大哭。

内心的崩溃，只能用蹬蹬小脚，挥挥小手表达吧。

长大点后，他伸着小手要我抱，我拒绝；他蹭着我的腿要抱抱，我推他。

那只推孩子的胳膊，同节目里的妈妈姿势完全一样：臂半弯、拳朝下。

因为这样最有力，便于随时向外推。

若还有可求助的人，他就转身去投奔。

若无人，他只能站着自己哭。

我骂他，火冒三丈、歇斯底里。

喷出的二氧化碳沸腾着憎恶与狠毒。

像过去父亲骂我那样，骂我自己的孩子。

他会立刻收住哭声，变成极力压抑的啜泣，肩膀一耸一耸，满脸惊恐。

这个一岁多的小人，害怕被抛弃，被他唯一能赖以生存的人抛弃。

所以我禁止他哭，他就不哭，讨好我，也避免让自己再度受伤害。

现在快两岁了，他很敏感，对绝大多数人有强烈的敌意。

别人逗他，他就会开打，要么就哭，最友好的回应是反感地哼一声后别过头去。

在他需要爱与呵护的时候，我吝啬于给予。

从出生起，他所需要的安全感没有得到满足。

而从我这个世界上他最信赖的人身上得到的，是无数的厌恶与拒绝。

从精神需求上来讲，这算是致命的伤害。

索取，会被拒绝；互动，会被伤害。这种负面情绪从出生不久就开始在他的意识里生根发芽。

所以他不信赖任何人，认为所有人的言语和身体接触都会伤害他，就用自己所能采用的攻击行为来做自我保护；或者，用类似于我对他的态度，对待他人。

而贯穿于日常生活里的暴躁易怒，还源于对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抓狂，以及对我的养育方式的延续，正如我延续着父亲的言行一样。

我想，若他足够有力，也会抓起别人重重摔下去吧！

像我对他那样。

近年来，有几起关于年轻妈妈打死自己孩子的报道。

触目惊心带来的恐惧感，淹没了对妈妈行为进行挖掘的好奇心。

我战栗着想；或许我也只差一步之遥。

指望孩子们长大以后理解父母，只能是美好的愿望吧，即便能理解，也决做不到彻底原谅。

“感激伤害了你的人”是把基本人性泯灭了的妄言。

没有一个人会感激一冲动就割他一刀的人，即使那人提供了他无数顿佳肴。

伤害就是伤害，绝不会变成财富。

它甚至是一不小心就会要命的负性行为。

生活不易的父母们，觉察自己的攻击性，关爱藏在自己体内那个受过伤的小孩，以及如今被工作与家庭重压、拖累的成人。

自身内外整体被善待了，我们才能自发地去善待那些由我们而生的鲜活的小生命。

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活着不易。

读完原野的故事，我不禁想起最近被曝光的“成龙向儿子道歉，自己不是合格父亲”的事件。

在成龙的书中，他写了与房祖名小时候的互动，以及因为让儿子从小生活在恐惧和迷茫中，成龙感到深深地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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