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很多时候是一个来访者来到咨询室,但咨询师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家庭的夫妻或者是包括孩子在内的三个人(有时候甚至是更多的人)。我们能够顺利开展工作,推动家庭去解决矛盾、化解冲突,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则是保证在中立态度下对不同家庭成员有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在有儿童的家庭里,因为妻子早期在孕育孩子的过程中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日常工作,所以家庭成员和咨询师更容易看到她的不容易,也更容易支持、理解她。因此,更多的咨询师会不自觉地站在女性立场上,忽略了跟男性建立稳定的咨询关系。男性参与咨询的概率本来就很小,如果咨询师不注意保持中立立场的话,男性就更少会参与进来了。
有些女性听说要理解男性,便会非常不高兴,因为她们觉得在生养孩子的过程中,女性身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有些人在怀孕和生产期间冒着很大的风险,所以当了解到要去做男性的工作时,很多女性就会觉得很不可思议。这种常识性认知使家庭成员和咨询师很难对男性给予支持和理解。
从生理痛苦来看,女性经历了生育的痛苦,承受着生理上的变化,的确承担着更大的压力。但对家庭进行工作的时候,我们要利用家庭成员的资源更系统地解决问题。如果我们在家庭成员中没有保持中立的态度,就会失去家庭最重要的支持。我们一味支持女性,就会失去丈夫的配合,家庭也就失去了改变的力量。
这里的要点是,不要绝对化地比较男性和女性在育儿阶段所承受的痛苦,显然在生育孩子这件事上,男人生理上没有那么大的痛苦,可是家庭育儿前后发生的变化对男性来讲也是个挑战。对于女性的变化,大多数人可以看得更清楚;而对于男性的变化,我们要训练自己的眼光,以让自己更平衡地去工作。
比如对于丧偶式育儿这个问题,社会媒体舆论、来访者等对女性的丧偶式育儿都有生动、具体的描述。对于这个现象,咨询师除了跟妻子共情、理解和支持妻子外,还要转而去看丈夫在有孩子的前后阶段所发生的变化。对于丧偶式育儿来说,不是女性一个人丧偶,男性也是丧偶的,我们可以从几个方面来理解男性丧偶的处境。
性生活减少
在丧偶式育儿中,男性的性生活减少了,有的甚至没有了性生活。男性在性生活方面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比如,在要求性生活时被妻子拒绝、指责等。有些人会说男性没有性生活,女性不也同样没有性生活吗?从绝对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但是实际上女性在生育孩子过程中因为生理状态的改变,对性的需求会比平时减少。另外,女性在育儿过程中跟孩子有很多身体接触,要知道,女性的性感带是遍布全身的,育儿过程会缓解她身体的性紧张,而男性接触女性的频率下降,性焦虑解除的机会就变少了。
无价值感
男性在刚刚有孩子的阶段里会体验到很多无价值感,有的男性会这样描述:“我看见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非常紧张、焦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那么小、满脸皱纹、身上带着血迹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感到非常紧张。”这种描述是很真实的。在母亲怀孕期间,父亲的贡献非常小,当医生把新生儿放在父亲怀里的时候,父亲当然会很高兴,可是更多是紧张和惶恐。很多父亲把孩子抱起来后,不知道用什么姿势能让孩子更舒服。
孩子在父亲怀里哭闹时,父亲的成就感会消失得很快,油然而生的是无价值感:“我不知道怎么样能够让他变得更开心或停止哭泣,我怕在拍他或晃他时会伤到他。”他无法很快成为一个好爸爸,因此价值感会非常低。而生了孩子的母亲虽然疲劳、痛苦,但都会有英雄情结:“我养育了一个孩子,我把他生了出来,看见他在旁边,我会非常自豪。”父亲觉得自己无法很快成为一个好父亲。他常常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而且,每当想参与的时候,他常常会被批评笨手笨脚。这些会让父亲觉得自己在育儿领域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缺少价值感。
被排斥感
在刚有孩子的家庭里,很多事情是由妻子来处理的,即便丈夫冲上来想要做些什么,也常常会被推出去,妻子会说:“你先到一边,让我来。”妻子更容易照顾好新生儿,她们会觉得丈夫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因此常把新手父亲推到一边去,这是常见的现象。我并不是说这样处理是错的,只是想说这样会让丈夫体验到被排斥感和被孤立感。
压力感
男性在成为新父亲的阶段面临着社会舆论的压力。每个新母亲都会期待自己的丈夫能够在这个时候帮助自己度过这个充满各种各样应激状态的阶段,她们常常会去比较谁的丈夫做得更好,亲朋好友也常常给予评价。所以,新手父亲会面临很多舆论的压力。
试想一下,在有新生儿的家庭里,妻子虽然非常辛苦,却很有成就感地在照顾孩子,来访的朋友会说:“孩子变得越来越好看了。”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样热闹的场景里往往是没有丈夫的身影的,他想实现自己的价值却很无力。有些新父亲会一直在旁边等着,等着被安排一些任务,如买奶粉、买尿布、买消毒剂;也有些新父亲在受挫之后会想远离这个战场,因为什么事他都无法插手,很难获得可以发挥作用的空间。
在这样一个对比的情景下,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妻子站在舞台的中央被照亮着,丈夫却没有得到任何关注,这样一种心理上的落差是怎样的呢?所以丈夫如何能够被理解、被支持,如何能发挥自己的能力,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丈夫除了存在丧偶的压力外,还有很多的压力是需要被我们看到的,比如经济压力——家庭面临着不可预料的开销。在新生儿家庭中,丈夫的工作一般不会停,他们不像妻子可以在短时间内不用上班,所以家庭的经济负担更多压在丈夫身上。除了经济压力、工作压力,丈夫还要去应对妻子、岳母、月嫂等人际关系。
另外,还有一个压力来自身体。男性虽然没有经历生育痛苦,但是在女性生育的阶段,男性身体处于体力开始下滑的时期,在诸多生活压力面前,男性很难像二十几岁的时候那样精力充沛、应对自如,或者说睡一小觉就可以恢复体力。孩子在夜间哭闹,对妻子有影响,其实对丈夫也有影响。睡不好觉的时候,他也很难像二十几岁时可以很快恢复体力,这也是男性身体面临的一个压力。
我们要从更多的角度更全面地看待男性在有新生儿的家庭阶段里遇到的困难。我们只有把男性的困难想得更充分,对男性的理解才有可能更到位。当男性被理解、被看到,当他知道自己在家庭里是很重要的一员时,他才能被激发参与到家庭困难的解决中。而如果没有人理解他的困难和委屈,认为他是无足轻重的,那么对于家庭咨询来讲就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对丧偶式育儿中男性的理解的探讨,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部分,所以希望大家在这方面能多一些思考。如果你是咨询师的话,这个部分是需要多一些练习的,尤其是女性咨询师很容易更多地站在新母亲的角度,而不容易站在新父亲的角度跟家庭开展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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