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逾越节的献礼:哈特曼、自我心理学之父
作者:孙平 2020-11-02 17:03:06 心理百科

今天是犹太人的逾越节(Passover)。多年来,我一直感恩于研究所的犹太老师们,也一直在想着怎样能够回馈他们。昨日偶然翻到了以前的一篇文章,觉得很有意义。遂重新编辑,以表达我对知识、信念、以及古希伯来-犹太文明的尊敬:

一、哈特曼——美国自我心理学之父

我曾经在介绍安娜.弗洛伊德时,说她是“自我心理学之母”,我觉得这个名号是当之无愧的。现在我要来聊聊“自我心理学之父”。谁是自我心理学(Ego Psychology)它爹呢?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本人吗?我觉得不是,弗洛伊德应该被称作自我心理学它大爷,准确地说是外公。

外公生了妈妈,也就是安娜。而且还亲自操刀分析了自我心理学它亲爸,也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聊的海因兹.哈特曼(Heinz Hartmann)。

哈特曼这个人,属于精神分析界的异类啊。为什么说他是异类,因为他不做临床。虽然他也是精神科医生出身,但是他不喜欢给人瞧病——他喜欢干什么?他喜欢风月。

这里所谓的风月是什么,就是喜欢坐而论道——他非常擅长组织理论,喜欢把自己和别人的观察和经验组织成非常严谨、有条理的心理学理论。

我们在1937年以后,就没在他的论文中读到过具体的临床案例了。所以他的理论从哪里来?或许是他多舛的生活和超级厚实的知识积累吧。

哈特曼也是一个出生在维也纳的犹太人。为什么说“也”?因为大家知道,二战以前的精神分析圈子几乎是清一色的犹太人,唯一一个有名的非犹太人是谁,是古斯塔夫.荣格,就这一个日耳曼帅哥都还被弗洛伊德给撵走了——到头来只有咱们希伯来兄弟姐妹靠得住哈。

但哈特曼他不是普通的犹太人——他出生在一个相当有社会地位的犹太家庭。他老爸路德维希.哈特曼是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而且担任过奥地利的驻德大使。大家知道,在二十世纪上半页,像奥地利、德国、匈牙利这些德语系国家的反犹情绪是很重的。当时犹太人在奥地利政府部分甚至连普通职务都是不能担任的——而哈特曼他爸能做到驻德大使这么显赫的位置,想必在他的领域里是做到极致了才行。哈特曼的母亲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艺术家,雕刻家。

所以哈特曼的童年教育是相当好的——他从小就喜欢阅读,说他读书破万卷一点都不过分,他还相当喜欢音乐和艺术,后来更是熟练掌握了五国语言。大学时候学医,本科毕业后专攻精神医学——而且此人可能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非常有政治头脑,这有可能就是他后来从纽约精神分析老大做到全美国的老大,再在国际精神分析协会主席职位上做了接近7年,最后拿了IPA“终生荣誉主席”的原因。

我相信更能体现他政治手腕的一点是:他在做了老大以后,和安娜.弗洛伊德结盟,在美国牢牢树立了自我心理学的绝对正统地位,而且把在英国和安娜作对的克莱因斥为“异端”,死死地关在美国过门外,关了整整四十年。

克莱茵:看看我这忧郁的眼神,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所以这是一个典型的学术菁英,知识菁英,还有政治菁英。而且他走到哪里都是菁英,一点悬念都没有。1934年他们全家就准备移民美国了,因为感到当时的政治环境不对嘛——结果没移成。你猜怎么没移成,是被弗洛伊德大爷生生给留下来的。弗洛伊德对他说:“小伙子,我看你很有才华,你就不要走了。你这样,你不走,大爷我亲自分析你,怎么样?要知道被大爷我分析过了以后,你可就是下一任精神分析教主了哦…….”

老佛爷:年轻人,我看好你哦...

当然这一段对话是我虚构的,但是大意我觉得也差不离吧。反正结果就是哈特曼没有走,在维也纳继续留了几年,在这几年里面他被弗洛伊德分析了个底朝天。而且当时大家都知道,弗洛伊德晚年专于理论研究,而且身患癌症,很少再做分析,也做不动了嘛。但是他此时却“开恩”分析年轻的哈特曼——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他在找新鲜血液做继承人了。

后来的事情,其实和很多受纳粹迫害而出逃的犹太精英一样——1938年弗洛伊德带着全家老小跑路伦敦;看见自己的分析师跑了,哈特曼也赶紧跑,他先逃法国、再逃瑞士。1941年,全家抵达纽约。

犹太逾越节的献礼:哈特曼、自我心理学之父

二、知识分子,和他/她的祖国

可怜我整整一代德语心理学菁英,尽凋零。最终全都便宜了英语国家——直到今天德语国家的心理学依然重现不了二战前的辉煌——所以说你迫害知识分子,焚书坑儒,逞一时之愤,你这个国家的文化一个世纪都恢复不过来;你戕害自己土地上最有创造力的一群人,那么你这个国家的创造力,一个世纪都回不过神来。

谈到这里,我有些伤感。为什么?因悲叹于我研究所的那些值得尊重的老先生们——他们大多数是犹太人,从业都在五六十年左右,也有几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父母当初从欧洲逃难过来,颠沛流离不改初心,继续在这片新的土地上助人、研究、创作,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他们在在这个新的国度,通过自己努力也依然是实打实的菁英。但是,每当犹太节日来临,每当大屠杀纪念日来临,他们的脸上都会添上些许惆怅和伤感。

我的老师,接近九十岁的Peter, 就是在二战期间随父母一同从德国移民到美国来的犹太人。他是UCLA的荣休教授,博闻强识,著作等身,也一直在诉说着自己童年时代的故事。

每次谈起故国,他们也都是既怀念,又感伤。很难想象,这些动不动就五六十年临床经验,五六万个小时临床时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内力极深厚的学者们,若依然留在欧洲,那么欧洲的心理学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所以,我看没有“知识分子对不起自己的国家”这一说,知识分子到哪里都是一个国家的良心,倒是有很多国家不在乎、打压甚至碾碎自己的良心。以至于终究,让整个民族在一段历史时期内,没有了思想,和心。

两年前,当川普宣布对非法移民执行骨肉分离的总统令时,我研究所的老头老太们拉着横幅就上街抗议去了,那种正义感,那种不妥协,那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仁者爱人的存在状态,实在让我感佩和崇敬。

我本人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者,乃称师范。”

所以真正被我视为老师的人,他/她不光要有知识,他/她还要能用自己的行为,甚至存在本身,去实践自己所宣扬的知识和理念。在心理学里面,我们把这称为内外一如,表里一致。

这是我从我的犹太老师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大写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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