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年轻人跟父母共住,这样就有更多机会花父母的钱,而不再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独立学习和工作。中国台湾地区把啃老族称作尼克族,意思是没有接受教育、没有工作、不是学生或实习生、不是工作人员、不升学、不进修、不就业、无所事事的族群,他们的衣食住行都依靠父母,而且花销很大,甚至超出父母的承受能力。
这个群体的年龄集中在22~40岁,被称为新失业群体。不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工作,也不是因为经济不好,而是他们不愿意工作。这个现象在中国大陆出现得比较晚一些,但在很多地方也已经备受人们关注了。有很多媒体报道过这样的啃老例子,甚至有一些年轻人还被父母告上了法庭。
英国某保险公司通过调查发现,到2025年,英国将会有380万年龄在21~34岁的年轻人和父母同住,这将比目前的数字增加超过1/3。
啃老族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孩子和父母双方导致的结果。也就是说,只有啃老的人,没有愿意被啃的人,是不可能发生这种现象的。在经济不发达的20世纪80年代,社会上几乎不存在啃老现象,那时候社会上流传的话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3岁左右不上学出去捡煤球、上山打柴补贴家用的孩子比比皆是。所以说,当代的啃老族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双方导致的结果。
这不是在批评父母,而是要求我们看得更远一点儿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个现象。啃老族之所以能够诞生,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的社会经济在高速发展,很多父母比上一辈有了更多的积蓄,有能力养育孩子更久的时间。
有一个家长来做咨询,他的问题是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几乎所有科目都不及格,他担心孩子再这样下去很快会被学校开除。他说:“我苦苦相劝,要儿子好好学习,我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好好学习,我从他上大学开始就跟他讲‘你不需要有任何生活的压力,你学习也不需要太好,尽力就行。我会把其他一切事情安排好,你不需要担忧除学习外的任何事’。”
我问这个家长:“你说的不用担忧,具体指什么呢?”他说:“我跟儿子讲‘我已经给你买好房子了,你不需要担忧自己的将来,哪怕没有找到一份特别好的工作,也没有关系,爸爸公司的状况还不错,你可以来公司。钱挣多挣少没关系,我们的养老问题,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买了相关保险,即便将来我们身体出了问题,也有高额的医疗保险用以支付治疗费用’。我们在他这个年龄承担了很多压力,不想再让他跟当时的我们一样。他只需要好好珍惜,好好学习就可以了。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就是不愿意学习,其实他并不笨,可是每门考试成绩都不及格。”
我对这位家长说:“听你这样讲,我实在想不出你的儿子有什么必要好好学习。他生活中所有需要努力的部分,你都帮他解决好了。他为什么还需要努力呢?他为什么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他完全可以轻松地过日子,不用学习的。换作是我,我也不想考试及格,我就想去做一个快乐的人,做好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因为我的父母已经帮我把未来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对于一个18岁的年轻人来说,他是需要在大学生涯里对未来有一个追求的。所以你可以告诉他‘我可以养你到22岁大学毕业,到时你就需要自己去赚生活费了,你需要为你自己的未来规划,你需要自己努力,我可以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你,但都不是义务和无偿的了。比如,你可以继续住在家里,但是你大学毕业之后便需要交房租给我’。”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有一些人的啃老行为是父母在无意识中造成的。父母在无意识中给孩子的啃老做好了一切准备。案例中的家长便是用他的行动来告诉孩子——你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房子、票子、工作这些事情我都帮你搞定了,你完全不需要操心,只需要学习就好了。
需要强调的是,我并不是在责备这对父母,他们的做法自有道理。他们是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从小就背负着家庭的各种压力和期望,家人需要靠他们上学来改变命运,家庭甚至完全不知道如果生病有什么办法可以得到充分的救治,也不知道孩子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孩子以后结婚了可以去哪里住。为了过上自己和家庭想要的生活,他们承担着各种焦虑。
当自己的孩子上大学后,他们每次面对孩子分享经验时,还是会重新回到自己上大学的焦虑中,因此他们愿意为孩子提前做好所有的准备,避免孩子体会到自己当年的痛苦。实际上,孩子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孩子并没有体验过贫苦和高度紧张的生活;而父母买房子、买保险,其实是自我缓解心理压力。
啃老行为不是由年轻人一方造成的,而是个体与家庭互相影响所促成的。家长希望孩子对未来没有任何压力和焦虑,于是为孩子准备好了一切,所以,啃老行为是家长与孩子双方导致的结果。年轻人缺少社会经验,他们对未来的焦虑和恐惧在无意识中受到父母的影响,如果他们感受到的是父母不希望他们过高压力的生活,不希望他们对未来有不确定感,那么在潜意识中,二者一拍即合:孩子不愿意离开家,父母也在无意识中提供了经济支持。当然,父母在意识层面常常会劝孩子好好学习、出去找工作。而事实上,啃老现象如果能持续多年,就一定不再是孩子一方的责任,一定是父母提供了足够的经济支持。
来访者Z,家中独生女,36岁,曾在旅游局工作过,后来又换了几份工作,现在没有上班,没有结婚,没有恋爱,也没有生育。
Z高中毕业后离开家,在别的城市读书,通常只在过春节的时候回家。有一年,Z生家人的气没回家过年。Z认为自己是比较恋家的人,现在却独自一人在二线城市生活。Z没有恋爱经历,读书的时候收到过不少情书,但她一概不回。读高中的时候,她对班上的一个男生有好感,后来知道这个男生恋爱了,她也不觉得难过。因为父母催婚,Z相了10多次亲,基本上都只是见了男方一面,如果男方再约的话,Z一概拒绝。在Z的内心深处,她认为自己还小,可是一想到都36岁了,Z会有些焦虑。
Z认为自己是一个传统的人,没有想过要独身一辈子,但不接受姐弟恋,觉得应该找年纪大一些的来照顾自己。因为一直被父母催婚,尤其是父亲,所以Z跟父亲的关系很紧张。在日常生活中,Z性格开朗,与人沟通完全没有障碍,也有自己的闺蜜。尽管在与人交往中稍微偏被动一些,但她平时也参加很多社群活动,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和异性的相处一般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关系深入,她就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咨询师在了解Z的个人情况时,仔细问过Z的既往史,发现Z并没有遭遇过性侵或暗恋受伤这一类型的创伤。Z提到过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从未觉得寂寞,她喜欢听音乐、看电影,还经常做运动。
Z说,她初三的时候听母亲说父亲出轨,当时觉得母亲受委屈了,对父亲很生气。母亲说她跟Z说出来后心里舒服多了,Z很庆幸自己可以帮助到母亲,可以成为母亲的宣泄对象。父亲可能至今都不知道Z知道他出轨这件事。Z曾经很希望父母离婚,但是最终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关系反而相处得很好,他们也并没有离婚。
Z在咨询当中提到自己已经36岁了,也没有结婚的意愿,她不想跟很多人交往,尤其是男性,她对自己有一些怀疑,但是这些怀疑并不会让她痛苦。她会考虑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应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状况。
谈到自己状况的时候,Z说,她一直单身,而且她觉得单身生活比较无拘无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想法,能更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比如说自己春节不想回家,可以跟团旅游,或到闺蜜家乡游玩。但是Z也能感受到现实带给生活方面的压力。因为自己没有上班,也没有工作能力的提升,这让她有一些自卑感;她会对父母存有愧疚;相亲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能力不太行,因而对方对自己有一些挑剔。
对于这样的个案,我们可以从更宏观的角度来分析她的处境。在进行家庭咨询时,我们首先要注意避免偏见,也就是要保持中立。系统咨询最重要的立场是中立, 即不带偏见地看待事情,虽然很多时候不带偏见不太容易,但是我们要知道中立的立场对于系统式工作是很重要的。
对于“什么年龄结婚、跟谁结婚、结不结婚”的事情,咨询师需要反省一下自己是否有偏见。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在某些方面存有一些偏见。比如,有些咨询师认为某个地方的人不好相处;有些咨询师无法与有同性恋倾向的人一起工作。对于结不结婚这个问题,有些人秉持什么时间干什么事,年纪大了就一定要结婚;而有些人则认为“不结婚很好,这样很独立、很自由”。这两者其实都带有偏见。
我们要做到对一切事情都不带偏见是不太可能的。我在训练咨询师的时候,并不会要求大家做到绝对没有偏见,而只是要求咨询师首先要了解自己的偏见,比如地域偏见、性别偏见。了解自己的偏见后,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接受自己有偏见。我们如果在咨询中持有偏见,是很难进行工作的。所以第三个事情就是要学会在咨询中表达偏见,以一种诚实且中立的态度来表达。
这段话包含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表达偏见,即“我很公正、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能够接受一切,但是我能够接受我自己有偏见,并且意识到我有偏见,我愿意在这个基础上更好地了解你”。第二层意思是在表达偏见后,我们要继续表达对对方的好奇,并愿意跟对方一起深入探索。
在系统咨询中,确保自己保持中立的态度和立场后,接下来就要对个案进行全面了解。以Z为例,我们不仅要了解Z从小到大的情感发展历程,还要更广泛地了解她生活各方面的情况,比如经济状况。
所以问题来了,一个36岁的女性,换了几种不同的工作,没有积蓄,却可以在二线城市独自居住,这个生活成本还是挺高的,而且她还能找咨询师,这花费也是不小的。那么Z的经济来源是什么?难道是她的父母在为她支付房租?甚至在为她支付心理咨询费?Z还有业余爱好,会去听音乐会、看画展、看电影,这些消费在二线城市并不低。另外,她还会跟闺蜜去旅行。所以,有没有可能是父母在给予她经济支持?因此,经济问题是咨询师需要了解的,这是作为了解Z现实功能的一个重要参考,也就是我们需要对Z进行现实性评估。
Z是在自己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时积攒了一大笔钱?在无业期间投资股市或做其他投资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呢,还是跟父母有一个默契,即便她不工作,父母也可以支持她的花销,维持她的生活?这里体现的就是家庭咨询的关系角度。Z已经36岁了,虽然不跟父母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但她仍然有可能是隐性啃老,这样她才可以在父母的支持下不用工作。
在全面了解Z的生活之后,我会给出不同的建构。Z和其他有类似情况的年轻人相比,智力情况比较好,能胜任不同类型的工作,人际关系也还可以,有不少闺蜜,也有过跟异性相处的经历。Z没有明显的创伤,在跟人交往和咨询的时候,她都能够保持良好的交流,维持正常的咨询关系,这些表明她的一般社会功能是良好的。那么在这样的状态下,如果她觉得对自己不了解、存有困惑,而且想作出改变的话,可以从两个方向进行建构。
第一个建构的方向:有可能Z从小到大在家族中承受了很多期待。父母的原生家庭比较亲密,母亲的兄弟姐妹会介入Z父亲出轨这件事。Z上学后,父亲家族的人会给Z家一些经济支持,父母两边家族的人都对Z有很多期待。这种成长经历会使长大的Z更愿意远离这种传统文化,避免家族人员过于亲密的生活形态,而选择独自生活。
从家族的角度来讲,Z远离自己的原生家庭和故乡,独自在异乡生活,并且没有生活焦虑,这有可能因为Z代表了整个家族的内在需求。家族需要一部分独立性,需要一部分远距离的空间,让家庭呈现出不同的形态,而不是所有的家庭成员都紧密联结在一起。也就是说,Z一定程度上在完成父母没有完成过的独立,完成父母对于独立生活的追求、对心灵空间的追求、对自由的追求。
孩子会在无意识里完成父母的期待,比如小说《家》《春》《秋》里写到的,老大告诉自己:“我是家里的老大,我要承担家庭的责任。”他对弟弟们却说:“你们可以去外面打拼,去看看世界的精彩。”家族里不同的孩子在承担不同的责任、履行不同的使命,这在家庭治疗里被称为派遣。
Z在远离父母的城市里独自居住,不急于找工作、也不急于结婚,这有一种象征的意义,似乎是Z在替父母实现他们未曾实现的对自由的追求。
第二个建构的方向:Z的父母那一代人从小有过多的经济压力,每一个孩子都在为家庭承担很多的责任,要拼命打拼,努力赚钱以确保以后生活衣食无忧。父母在40~50岁积攒了足够的财富后,Z作为孩子就可以替他们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这体现在:Z不需要着急找工作,也不需要着急结婚,更不用着急跟别人生活在一起,Z可以独自富足地生活。
我们这里对于Z的建构,是从代际关系和家庭发展的角度来看的。一般家庭会把培养孩子当成主要的目标,那么父母就会把自己的期待、未完成的情结,甚至终生感到遗憾的一些愿望投注在孩子身上,孩子会有意或无意地来承接这一部分。比如有些人说,“我必须学医,因为我家人很需要医生照顾”。这就是家庭的一个派遣。孩子承接家庭的派遣是一个有意思的状态,而且有时候一些家庭的派遣使命是无意识的,这更需要我们通过建构将其揭示出来。
请注意,这样的建构用的不是缺陷取向,而是资源取向,这是家庭咨询很重要的原则之一。Z没有能力出去工作、没有办法找到伴侣结婚,这就是缺陷取向;而没有去工作是在承接父母没有完成的愿望,Z是在帮父母实现某部分的愿望;Z的父母在青年时无法衣食无忧地生活,而Z实现了,这就是资源取向。
资源取向在这个个案咨询中还有另一个应用。原本Z所呈现出的困难处境似乎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当我们从资源取向来进行多元建构时,建构出来的是个案和家庭成员双方的主动选择(可能是有意识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是当事人可以选择的部分,这是赋能的过程。Z其实也可以去工作,但她选择了代表父母在家族中实现自由和不纠缠的部分。
在分析这个案例时还要注意一点,咨询师会担心Z不婚是不是受了父母关系的影响,因为父亲出轨使得Z对婚姻失去了信心,这里就涉及对创伤的评估。的确,有些人会受到父母婚姻关系带来的不好影响,但是到底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呢?我们从整体来看Z的个人生活、工作和社会关系,通过对Z进行评估,会发现她基本适应良好,因此父亲的出轨即便对她有所影响,也是在Z能够处理的范围之内。
有些咨询师会问,我们做多元建构后要怎么办呢?系统式家庭咨询更强调我们帮助个案建立多元建构、多角度的认知后,进一步询问当事人会产生哪些新的想法和感受,甚至要直接问当事人:“你回去后会有哪些行动上的倾向呢?你愿意做些什么吗?”
咨询师要给予个案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产生改变的意愿和动力,然后在接下来的咨询中交流有什么样的变化会产生,而不是立刻帮助个案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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