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至亲的离去,我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学堂君有一个亲戚,我们暂且称呼她为H。H总是戴着一个看起来旧旧的绿色的手串,只有洗漱时会摘下。一次聊天中,H对学堂君说,这是她妈妈的东西,她妈妈在她20岁时就走了,算到现在也离开20多年了,还记得有一次她丈夫差点把这个手串跟旧皮筋、旧绳子一起扔掉,她为此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H说完这些话后沉默了一阵,然后突然有点生气地说,“我真特别讨厌有人老跟你说,人死都死了,还留着这些东西干嘛。”
在另一片土地上,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巴西的Dona很不幸地失去了十个孩子,她的孩子们都在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离她而去。Dona有一个纸板箱,里面有小宝宝用过的毛毯、小号的鞋子,还有一缕她死去的宝贝的卷发[1]。
H和Dona都把与去世亲人相关的物品留在了身边。有观点认为,这种保留亲人遗物的现象,是生者在试图与逝者形成一种外在的持续性联结(Continuing Bonds, CB)[2]。
死亡不可逆转,逝者不可能死而复活,从客观现实来讲,我们与逝者的联系似乎中断了。但生者与逝者的联系并不会因为死亡就彻底结束,生者常常会通过各种方式,去重建与逝者的联结,比如说梦到逝者、按照逝者的期待生活、在做重大决定时寻求逝者的指导和保佑,以及像H和Dona那样,保留逝者的遗物。
动物母亲在婴儿死后的做法
这种行为是人类所独有的吗?
研究发现,不光是人类,动物也会做出与之类似的行为。
Perry和Manson曾观察并记录到,一只白脸卷尾猴母亲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儿超过了一天,她为死去的孩子梳理毛发,不让昆虫进入孩子的身体[3]。你可能会说“也许这是因为她不知道宝宝死了呢?”
不,有迹象表明,她意识到了婴儿已经死了,比如,她会在自己喝水的时候把宝宝的身体放下,使之被水淹没——这对于一个活着的猴宝宝来说,是致命的。
事实上,这种母亲携带婴儿尸体的行为(infant corpse carrying,以下简称ICC)在哺乳动物中相当常见。这种对死亡的反应似乎与人类保留亲人遗物、骨灰有着某种联系。
人类的死亡反应是否从动物身上演化而来?如果人类感到悲伤,那做出同样行为的动物是否也在悲伤呢?比较死亡学 (Comparative thanatology)通过对动物死亡行为的研究,
有条件的ICC
有研究者建立了动物携带婴儿尸体现象的大数据库,并对它们进行了分析。研究的结果发现,不同物种的ICC行为持续时间存在很大差异。ICC行为持续时间最长的,是与人类最亲近的人科(e.g.大猩猩)和尾猴科(e.g.旧大陆猴子)[4]。
如果婴儿是非创伤性死亡的(也就是从外表上看不到什么太致命的伤口),动物母亲会更有可能出现ICC行为[4]。完好无损的躯体外表,可能更容易让人怀有“只是昏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来吧”的痴想。
(学堂君仍记得看超凡蜘蛛侠的时候在这里泪如雨下,女主的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一直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
此外,婴儿的年龄越小,母亲的ICC行为持续时间会更长,以及,母亲的年龄越年轻,也会出现更长持续时间的ICC行为[4]。
为什么有ICC
ICC在表面上看来并没有提供明显的益处,它会使携带者产生不必要的能量消耗,阻碍其移动、觅食并逃避捕食者[5]。
既然如此,为什么灵长类动物(这里主要指动物母亲)还要携带死去婴儿的尸体呢?
情绪机制可能在ICC行为中起了重要的调节作用。
失去亲密伴侣的灵长类动物会表现出较高的糖皮质激素水平和表明压力的自我导向行为[6],动物妈妈很可能会为了避免这种“分离焦虑”而携带着宝宝的尸体。
死亡反应的延伸
哺乳动物相比其它动物,具有更高的亲社会倾向和更强的母婴关系,因此,这种ICC行为很可能是由进化而得来的一种强大社会关系的副产品。
如此推论,我们对死亡的反应是否也是一种进化的产物呢?
在一些信奉基督教的国家里,火葬在早期的很多个世纪里都是不合法的,火葬与基督教中肉体再生的教义相违背,肉身一经焚毁,灵魂也不复存在。中世纪时所谓消灭女巫要用焚毁的方法,大抵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东方不那么抵触火葬,但在很多小说及江湖背景的影视作品中,如果一个人的最终结局是被“挫骨扬灰”,连骨灰都无从保留,那么便也会被认为是最最悲惨的了。
不同地域的丧葬文化有异有同,相同的地方表现在,它们似乎都对逝者的躯体/与逝者相关的物品表现出了保留的倾向。非人类的哺乳动物对死亡的反应提供给我们一条思路,或许,人类对躯体保留的意愿不仅仅与文化思想有关,还与长期演化过程中形成的ICC行为有关。
人类的殡葬活动及对死亡的反应也许不仅仅是文化的产物,可能,至少有一部分是灵长类动物对死亡关注行为的延伸[7]。
我们与它们一样,面对别离,同样不舍;睹物思人,满怀爱意。
死亡是所有人都将面临的终点,而大部分时候,在面对我们的命运结局之前,我们会先面临至亲的离去……我们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我们可以用思念避免“二次死亡”。在我们心里,他们一直陪伴着我们,从未离去。
参考文献:
[1] JAMES R. ANDERSON. (2011). A Primatological Perspective on Death. American Journal of Primatology , 73, 410–414.
[2] 何丽, 唐信峰, 朱志勇, 王建平. (2016). 持续性联结及其与丧亲后适应的关系.心理科学进展, 24(5), 765–772.
[3] Perry S, Manson JH. (2008). Manipulative monkeys: the capuchins of Lomas Barbudal.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4] Fernández-Fueyo E, Sugiyama Y, Matsui T, Carter AJ. (2021). Why do some primate mothers carry their infant's corpse? A cross-species comparative study.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88, 20210590.
[5] Watson CFI, Matsuzawa T. (2018). Behaviour of nonhuman primate mothers toward their dead infants: uncovering mechanisms. 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373, 20170261.
[6] Engh AL, Beehner JC, Bergman TJ, Whitten PL, Hoffmeier RR, Seyfarth RM, Cheney DL. (2006). Behavioural and hormonal responses to predation in female chacma baboons (Papio hamadryas ursinus).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73, 707–712.
[7] Pettitt P, Anderson JR. (2020). Primate thanatology and hominoid mortuary archeology. Primates, 61, 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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