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与弗洛伊德当年分道扬镳的最大分歧之一,在于荣格始终认为在谈到人类心灵的时候,除去归于个体的那部分之外,还有归属于全人类的那部分,而他将这部分称为“集体无意识”。如果说我们的个体无意识是在养育环境中与抚育者互动生成的,那么我们每个人也都同时具有与生俱来的原型特质。
在这其间,那些深刻镌入人类基因的记忆如何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人呢?《人类简史》作者描述了人类对于食物的偏好,也许能够很好地解释这个问题:
在人类尚处于石器时代——以狩猎、采摘为主要生存方式的时期,长久的热量供给不足,使得人类形成了对于糖分充足的高热量食物天然的具有识别能力的基因。所以一旦遇到水果这类高糖、易消化的食物,会立刻吃个饱足。
这种具象的满足不仅通过进化刻进了一代代人的基因中,也通过象征留在了所有语言文字的表达中——我们用“甜美的果实”来形容一切生活的美好。
在真实匮乏的远古时代,这种基因惯性保护了我们,使我们成为了在这个星球表面文明程度最高的物种。然而,相较于人类生活的变化速度,我们的基因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在表观遗传主导下的世界,我们就看到了在普遍意义上食物早已不匮乏的今天,肥胖成为了当今世界性的难题。
而若要在个体层面溯源而上,无异于登天之难,只能前往那些承载这些集体无意识密码的久远故事当中去按图索骥。
01、渔夫与金鱼:贪婪如何使我们踩过界
如果说宗教与哲学代表了文明的高级发展,那么我们今天从更接近生存的朴素心灵说起。
各个民族与国家都广泛流传着从孩童时代起就熟知的故事,而今天要讲的这个《金鱼与渔夫》的故事来自俄罗斯,为著名诗人普希金用诗歌的形式整理而成,流传于世。故事很简单:
一个打了一辈子鱼的渔夫一次捕捞上了一尾美丽的金鱼,令人惊奇的是这只金鱼竟然开口求饶,让老渔夫放了它并且允诺丰厚的报酬,善良的老渔夫并没有要求任何报酬就把金鱼放回了大海,在回家之后,他将这个奇遇告诉了自己的妻子——老渔婆。
可是,不甘心的渔婆立即大骂渔夫的愚蠢,并提出了第一个要求:至少问金鱼要一个新的木盆啊!家里的那只已经破的不像样了。于是,渔夫走回海边呼唤金鱼,为了报答,金鱼让渔夫回家去,就能看见新的木盆了。第一次,金鱼给他们带来的是一个木盆——这是一个容器。
然后,不满足的渔婆又陆续提出了新的要求,故事开始进入了索取—给予的循环模式。第二次是房子——这是古老的心灵栖息之所。第三次渔婆要求成为贵妇——于是她拥有了财富,再之后她提出要成为女王——继财富之后又拥有了权势。
故事讲到这里,虽然我们会认为渔婆一直在提要求,故事中也描述了渔婆每次索取时的凶残态度,而大海也从翻腾骚动渐渐变得阴暗昏沉,但金鱼还是一一满足了渔婆的要求。
故事的关键转折发生在最后一次:渔婆终于提出要做海上的霸主,并且让金鱼来服侍她。这一次海上掀起了狂怒的波涛,而金鱼也一言不发地游回了大海,等到渔夫再回到家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有守着茅草房和破木盆的衣衫褴褛的老太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当然,这个故事讲述了对金钱与权势的贪婪,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仅止于此吗?
获取金钱与权势需要意识上的清醒与投入,甚至是极端的投入,正如本系列前二篇所提到的:这种价格代表物正是因为抽象掉了那些人类文明所独有的价值才会如此让人着迷——本质上我们需要的是复合的情感体验和丰富的生命经历,然而在当下这一切获取有难度的时候,我们就转而追求能够代表这一切的符号——金钱。而消费主义的流行又在社会层面鼓励我们这样做,这种共谋使得金钱情结在当下变得如此突出。
我们看到现代人枕戈待旦地随时准备搏杀一番,失眠、秃头、抑郁等等,持续性地成为社会性话题,而一代接一代都被唤作“迷失的一代”——这正是群体性的与无意识隔绝的现状——根本上这指向我们的意识对无意识的奴役与剥削,无意识的海洋早已掀起滔天浊浪,这正是当下的现实。
本质上这是一种存在焦虑,而存在需要靠对每一个当下的觉察才能持续不断地被感知到,由此我们才能体会到那些“小确幸”对我们的重要意义。
当然,理论上来说,我们只需对我们的意识所作的决定负责任,对于无意识的那部分既然无从知道,当然也谈不上责任,可最终那个后果总是由我们的生活来承担的。
普遍性的焦虑,社会问题的迁延,甚至是高概率的心身疾病,都在提示着我们回头关照自身的内在——那个内在不止局限于某一个体的原生家庭或者代际创伤,还有来自于人类集体无意识的呼唤。
大海在意象当中一向被作为无意识的象征物,不仅因为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起源于大海,还因为当人们面对无意识的时候,就像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上,容易迷失和沉没。而金鱼作为美丽的水生生物,在这个故事当中可以视作人与无意识沟通的信使。它一次次的往返于无意识与意识之间,为渔婆带来容器、心灵之所与财富权势,然而她却并不满足,贪婪终于使她跨越了界限:她要做海上的霸主,也即成为无意识的主人,并且奴役作为信使的金鱼。
于是,转瞬之间她就失去了一切!
02、试图驱迫无意识给我们带来的危险
在这个故事中,渔婆当然是作为一个负性的阿尼玛存在的。而我们也看到,渔夫作为一个阿尼姆斯却一直没有获得成长,甚至在渔婆成为贵妇之后,渔夫被打发到马厩做了仆人。作为夫妻存在的二人完全失衡,阳性的力量完全无法制约、平衡负性阿尼玛的力量,最终遭到了无意识的报复,失去一切。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故事叫《渔夫与金鱼》而非《渔婆与金鱼》,可是渔夫在故事中除了去海边呼唤金鱼,其他时间仿佛没有苏醒的背景板,完全听任渔婆的使唤。
童话中的原型形象,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简单,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它们才承载了原型意象,正如这个故事中的渔夫象征着意识心灵还未开化的愚者,只能简单地听从渔婆的命令,自身却仿佛完全不具备任何创造力。
金鱼是水中生物,而整个世界从海水中进化而来,对鱼类遥远的记忆要回复到人类的基因表达起源处。水中生物通常象征着出生、创造与重生,还因为海水与潮汐的关系,而使得水中生物也和月亮以及阴性事物相关联。
在东方的《庄子》中,开宗明义写道“北冥有鱼”,鱼被赋予了一切生命混沌起源的意义,是还没有被意识识别的无意识能量。因此,渔夫这个职业设定非常特殊——你可以将之视为无意识的打捞者。因为捕捞到了无意识,识别了它,因此而获得了财富与权势的机会,而无意识也总是以竭尽所能的方式回应着他。
如果说渔夫是阳性的阿尼姆斯形象,那么作为其妻的渔婆则肯定是他的阿尼玛,并且是一个充分展现了贪婪本性的负性阿尼玛。在许多经典的荣格派著作中,都描绘过了邪恶的阿尼玛如何用凶残、阴暗的方式吞噬一切的贪婪本性。
贪婪在现实世界最容易显化的(方式)呈现在对金钱的态度上,在当下,人们罕有时间与精力去与自己的内在世界进行对话、对无意识进行整合,而不断驱使着自身在现实世界中追逐着可以被物化的目标。这正如故事中所描绘的——无意识的世界已经恶浪滔天,而我们还无法停下贪婪的脚步,其所支付的代价就是心灵的疲惫不堪。
对于我们不认识、不熟悉的无意识世界,我们当然无从做出决定,因此也就无法负责。但是在现实中,正如在最初讨论本话题时所指出的那样,对于无意识的无知使我们人生的小舟恰如航行在黑暗的大海中——无论主观上是否能够负责,客观上我们都在承受着与无意识隔绝的后果。
03、觉察与创造:应对贪婪和愚蠢的文明
回到最初的描述,在采摘、狩猎时代的人类只知向大自然索取,正如意识向无意识无尽的索取。然而,后来正是种植与畜牧使得文明的发展成为了可能,这是整个人类的进程,也会成为我们每个人内心的旅程。
如果内在的阿尼玛/阿尼姆斯能够协同,发展各自积极部分的能量,而非如渔夫和渔婆只知道愚昧的索取,我们就有可能看到TA们共同用觉察的智慧抵御愚蠢,用创造来限制贪婪。
正是创造性的改变与活动给人类的生存与文明的发展拓展了空间,比如直立行走带来的视野,使人类迅速迭代了生存方式。
而在我们当下的现实中,与无意识的沟通可以让我们觉察出掩盖在金钱情结之下的真实诉求,而创造性的活动又能有的放矢地帮助我们完成这些诉求,惟其如此,我们才能在资源有限的环境中最大限度的共存并可持续发展。
在个体整合的过程中,并非依靠压制优势功能来让弱势功能获得发展空间,而是首先给弱势功能让步,使其在现实中获得发展的可能性,与此同时,让优势功能更灵活地协调乃至弥补在此期间发展弱势功能所带来的损失甚至是错误,如此我们才能更好地完成自性化的道路。
正如在此故事中,也许我们不该一味指责渔婆的贪婪,而应该更多考量被唤作故事主角的渔夫为何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成长?假如渔夫能够及时跟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发展出更多的创造性,也许这对夫妇最终能够摆脱对金鱼随时随地的召唤与驱使,从而在现实当中拥有更多可能性——这可能是在当下对这个古老故事又一个新的解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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