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做不到!有些人干心理治疗这一行,主要是想把自己的问题投射给别人,用治别人的方法来治自己。干了几年,问题好到一定程度,就转行了。心理治疗可是个苦差事啊,平常人哪会有这毛病,天天坐在那里听别人诉苦,当作一份职业?”
“最有可能在这个行业干得久、干得好的,就是那种所谓‘内疚感升华’的人。因为某种特殊的早期经历,他们有原始内疚感,一定要为他人承担一些苦难,才能保持内心的平衡。”
“即使有这样的疗法,我也不相信它能解决所有问题。事实上,我不相信所有简快疗法。心理上的创伤和阴影的背后,必定有某种深邃的心灵奥秘存在。探寻这样的奥秘,是心灵成长必不可少的。就像迅速地用一片药解决感冒,对于增长抵抗力毫无帮助。心灵服用了简快疗法这片粗糙的特效药,抵达不了灵性的奥秘深处。”
“烦恼是人生的一部分。治疗师的任务不是让人免除烦恼,而是让人理解烦恼,更好地与烦恼共处。如此而已。你想做治疗师还是做和尚?换句话说,你是否有与烦恼共存的勇气?”
“想要免除烦恼,这就是一切贪欲中最大的贪欲,一切烦恼中最大的烦恼。”
治疗师在治疗室里接纳病人的一切,只是相对的。在真实的人生里,哪有可能?即使是治疗师,一旦在生活里和病人发生接触,也不可能接纳病人的一切。治疗室的无条件接纳,模拟子宫状态,也有虚拟的一面。
幸好,我内心还住着一个心理治疗师,我还可以自己治疗自己。如果我们能在治疗中为病人培养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治疗师,我们就算是成功了。
我跟他解释:“如果你真的和一个人发生了亲密关系,意味着你允许他进入你内部,占据着一半的位置。你把你自我的一部分投射给他,他担当了这一部分,你便可以更好地执守另一部分。比如,我爱宋辉,他便占据了我的男性自我部分,我变得更像女人,这里面有一种平衡。当他撤离了以后,这一部分就空出来了,平衡丧失,在自身补足这一部分之前,会有极大的空虚和失落感。
“你离婚了却不怎么痛苦,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隔离了痛苦的感觉,因为实在太痛苦了而不让自己感觉到痛苦;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根本没有把你的心交给对方,她不是你的‘另一半’,在心理上你还是一个‘完整人’,所以分离不造成太大的痛苦,就像一个同居的室友搬走了,你又有多伤心呢?”
方正想了想,更迷惑了:“那为什么要交出自己的心呢?为什么要让自己冒痛苦的危险呢?”
“因为爱情打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心灵,而是通过他你接纳了整个现实世界。这当然比封闭自己要危险,但爱情也是唯一可以真正通向‘生活’的途径。”
“是啊,大约是因为我不再看精神分析的书了吧。自从到森田以后,就不再看了。精神分析把人性讲得那么透,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把每个人都看到骨髓里去了,也就破掉了一切美感。泰戈尔说过,‘上帝期望着得到回答,是为了送给我们鲜花,而不是为了太阳和土地’。如果没有审美所带来的乐趣,生命本身是不值得过的。
“审美的意思,不是规避痛苦,而是用审美的眼光看待痛苦。这样既不害怕痛苦,也不回避欢乐,因为欢乐必定带来一些痛苦。
“治疗师们不都这么说?治疗师爱所有的病人,也就是说,对哪个病人都没有特殊的情意。这是泛化的爱。
“但病人爱治疗师却爱得很专一,因为治疗师有很多病人,而病人只有一个治疗师。这也是不对等的爱。
“不对等,是因为一方需要另一方更多吧?比如,病人更需要治疗师一些,所以更爱一些?”
我们可以去爱病人,是因为病人没有伤害我们的能力。我们用这种方式去爱,以为是超越,其实是规避着自己生活里的真实情感。
最后,我们还是受伤了,更深地受伤,因为没有爱。
“那倒不是,只是一种内疚心理作怪。你看那些离婚的人,自己过得不好吧,总觉得是被对方害成这样的;过得好吧,又对对方感到内疚。因为有了胡林,因为预感到自己会获得幸福,百合反而迟疑起来。她觉得她前夫颇为潦倒,跟女朋友也分手了。”
“可不可以理解为,两个人潜在的情感连接并没有真正切断?”
“呵呵,”赵慧笑起来,“离婚只是个形式而已,真的拿到证书的那一刻,就有把剪刀钻出来切掉了什么?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生活过的两个人,内在有一部分是共有的了,类似亲缘关系。有调查表明,结婚超过20年后离婚,前一段婚姻对以后生活的影响要持续七年以上。”
“你看,当我们过分内疚时,也是夸大了自己对别人的影响力。这种内疚里面,有没有自恋的东西呢?”
我想了想:“除了自恋,还有别的动机吧。比如,内疚也是维系与对方情感联系的方式。”
“嗯,你想得很好,所以我总说你是天生的心理治疗师。”赵慧从不吝于鼓励别人。
我笑着打趣:“天生的治疗师,就是病得很厉害,但自愈能力又特别强的那种人。”
赵慧倒正色说:“这话其实是对的。”
“如果我们用精神分析的理论去看阿乐,我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阿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内疚感驱使下的补偿,他性乱的欲望跟从前没有两样,他以象征性的方式跟我或晓云建立两性的关系。或者,更深地说,他通过‘做好事’让自己在别人心里‘存在’,从而对抗死亡恐惧。
“可是这样的分析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让分析者得到某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我所看到的是,阿乐做了对别人有益的事,给周围的人带来了温暖和关怀。更重要的是,他激活了自身积极的力量,对抗了病魔,赋予了生命以意义。这难道不比没有指望地在五年前就死去更好吗?
“我们不是不能用精神分析,但怎么用、用到哪个程度,以及怎么配合其他方法,值得我们继续去思考。如果过度使用精神分析,就会滋生悲观无望的心理,把所有治疗师都变成像方正那样冷冰冰的理性防御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精神分析本身已经成了治疗师的防御?”
“是的。”我看着赵慧的眼睛,因着她的宽容我说了实话,“同时满足了情感防御和自恋两种病态的心理需要。”
“这不是精神分析的问题,是人的问题啊!”赵慧解释。
“既是精神分析的问题,也是人的问题。毕竟,精神分析也是人想出来的方法,弗洛伊德也有他自己的问题。”
“我们在意别人对我们的感觉,在意是否为别人所重视,目的都是为了确认这个自我的‘存在’。因为我们对这个自我是否存在有很大的焦虑,所以我们做了很多事情——要权力,要出名,还要被爱。我们要确认,在别人心目中,我们存在。他人对待我们的态度,几乎是确认自我的唯一方式”。
“甚至,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工作的成功,恰恰要表现在他有能力离开我的时刻。我要滋养他能够离开我的能力。这才是真爱。”
“因为,只有当我们的注意力贯注在一个人那里的时候,我们的情感才有机会发展出深度,而我们可以通过理解这一个人,来理解整个人性;可以通过接纳这一个人,来接纳整个男性或女性世界。我们内心的男性自我和女性自我,才可能最终和解。用艺术的话来说,我们可以通过爱一个人,去爱整个世界。”
“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能贯注在一段特定关系中的时候,我们才能在这段关系里充分投射过去的创伤,并且解决它。”老张补充道。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和目前这个爱人所纠缠的问题,跟这个爱人关系不大,而是和我们在以往的关系里所遭受的创伤关系很大?”中年男人问。
“对!尽管如此,目前关系的结实程度,却决定了你们能否一起解决过去的那些遗留问题。所以,目前关系的情感基础是什么,依然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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