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是我多年的好友,是一名持续创业者。我和他聊了聊才发现,长期在高压下生活,焦虑和疲惫成了这个群体的常态。
他曾焦虑到一夜白头,也曾为了拉投资陪客户喝到吐。
2018年1月25日,80后创业才俊、万家电竞CEO茅侃侃自杀。融资不利、公司破产、债务缠身……人们第一次关注到年轻创业者这个特殊的群体。一年多的时间里,老冯让双向情感障碍折磨的面目全非,也想过跳楼一了百了,但又自嘲地说,跳楼前要把员工的工资都结了啊。
1、创业像走进一条黑胡同
老冯是2018年开始转战做短视频的。如何让公司好好地、顺利地活下去始终让老冯焦虑。
他一闭眼就想象到公司的一群年轻人在视频拍摄地忙前忙后,模特、摄像、造型师、编导、灯光,哪个环节出错了就有可能被认为是破坏公共秩序,然后被路人拍下传到网上,那公司口碑就完了。
最开始就他和三两个哥们姐们,一抓到某个故事线索就像打了鸡血,赶紧先按照之前写影视剧的方法写一个长脚本,然后后面慢慢改短。
接着就是找演员找模特,起初因为费用低,没人愿意接活。老冯找投资圈的朋友借了辆玛莎拉蒂,开到影视学校和音乐学院门口,看到不错的男生女生就上去问要不要拍短视频,现在短视频可火了。
碰到俩演员让人抉择不定时,老冯就随机发给微信好友,让帮忙投票选。
马上开拍时,老冯又临时叫停,一边疯了一样抽烟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idea不能浪费,要一鼓作气,一定要改到满意为止!”结果,所有的演员场记编导都干等着,看老冯一遍又一遍地改剧本。
有时候运气好,一个视频经过剪辑、配乐、加旁白、上传,一夜之间能有几百万的播放量。大伙儿高兴坏了,一条视频涨粉几万,多不容易的事儿。可老冯还是紧绷着,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是3个月内做到30万粉丝,做不到,这个账号就马上停掉,换另一个人设方向。
“你没发现吗?以前视频少,用户多,真正有趣高质量的好内容,都是那些素人可能这辈子就是那个瞬间拍出来的,仅此一次。现在不一样了,都是团队化批量化操作,从业者多了,海量的内容要去争抢用户的注意力。”
老冯不敢懈怠。每天,他要工作十多个小时,衣服皱巴巴的,胡子不能及时刮,可他还是觉得内忧外患。在他眼里,员工是可以走的,客户是可以被抢的,投资是可以撤的。
他说自己早就抑郁了。2019年确诊双向情感障碍后,他又郁闷又低落,找一个哥们儿喝酒,对方劝他说:“创业的有几个不抑郁的。当你要创业,轻则众叛亲离,重则家破人亡。”
市场和竞争就是这么残酷,讲故事越来越没法让资本信服,脚踏实地做也随时可能被一个竞品掀翻。老冯自然深谙其中的道理。
严重失眠时,褪黑素不管用只能靠安眠药,或者干脆灌自己几杯白酒,带着头晕沉沉睡去。第二天照样元气满满的出现在办公室,一双眼睛都是红血丝,但没有人看得出来。
“你看别人左一个冯总右一个冯总叫得欢,一旦我这儿没油水了,谁记得你谁啊。”老冯又默默抽口烟。
他总觉得自己走在一条黑乎乎的胡同里,好像远处有束光,拖着他长长的阴影,可他又不知道光到底来自哪个方向。
2、初创惨败的痛只能自己吞
老冯是学表演出身。30岁那年,他自己创业,在北京和天津各有一家公司,都是影视方向。
创业之后,老冯才明白,新闻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高管选择自杀,“问题集中到你这一点,你不拿主意就无法运行,投资人给你钱,就得知道每一分钱的去向,而每一分钱他都是要回报的。你才知道CEO不好当。”
晚上十点下班算是早的,熬到三四点钟是常态。“你打工的时候只要追赶就行,现在当了领队,压力很大呀,这么多人的饭碗端在你一个人手里,很害怕的。”
有半年时间,老冯经常做噩梦,梦醒时常常浑身冒汗,止不住地发抖。他后来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时的他,已经有了抑郁的迹象。
2016年,许多投资方纷纷撤资,转向回报更快、更有潜力的互联网。该发工资的那几天,老冯压根不想走进公司,因为一坐下来就会收到财务的工资提醒邮件,邮件能拖一天是一天,一点都不想打开。
“我知道现在农民工的工资都不能随意拖欠,更何况是这些跟着我的兄弟们,可我自己的卡里也只剩20万了,还不够发一个月的工资,你说我能怎么办?”
拿钱却越来越难了。为了融资,老冯曾在网站上搜寻了所有能够找得到的投资机构联系方式,给每一个投资人都发了邮件,但都是石沉大海。
不到14个月,老冯早期融到的400 多万种子轮资金全部耗尽。迫不得已之下,他关掉了在天津的一家公司,4天内裁掉 20多人。
比起资本寒冬的可怕,他感到更对不起跟着他拼命的兄弟姐妹,一边跟财务报遣散费,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最后离开之前,办公室养的一缸鱼因为断电缺氧死了,那会儿老冯看了下公司账户,里面只有1000多块,连交物业费和电费都不够。
从天津回北京的路上,老冯去拜访了一位同样创业的老大哥,想从对方那获取一点信心。
没想到,那位老大哥同样过得水深火热。为了省钱,公司从某个知名创业园搬到了一个农贸市场的楼上,每天进进出出的都是大爷大妈和小商贩。办公桌和电脑横七竖八,差不多两个人要共用一个办公桌。
就算是这么省,公司账上也快没钱了。创始人的办公室玻璃窗烂了也没有时间去补,仅拿一张纸糊着挡一挡风。
老大哥谨慎地接待了老冯,聊天也都是些家常话,尽量不涉及公司和业务,生怕有负面消息影响了他的员工。
3、哭的次数多了,想死的念头却没减少
再次创业后,老冯决定杀入短视频这个红海。“怎么着我也是学过表演的,能写剧本,也懂怎么拍。”他求助自己母亲,卖掉了家里的一套房子,还卖掉了自己的一辆车,凑了200多万当成启动资金。
但很快他发现,撇去前期的投入,这笔钱所剩无几。没有投资人的眷顾,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而“什么时候盈利”成了几乎每个投资人都会问的问题。
老冯努力让他的合伙人和员工们保持乐观,但自己却陷入了严重的抑郁。与此同时,他的双向症状愈发明显。
一方面,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在催生驱动力和创新力,就像边境牧羊犬一样不得不奔跑, 如果你把它们关在家里,它们就会开始撕咬家具,会发疯,窜来窜去。老冯下意识地让自己忙起来、活跃起来、超量工作。
开始拍短视频后,老冯一年只休息20天,每天疯狂工作。“只要我眼睛睁着,就在看微信”。由于短视频的内容迭代速度比较快,老冯的微信里有几十个微信群,粉丝群20多个,合作群压根数不清。不管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微信群里几乎全年无休,24小时都在讨论工作。
30多岁,老冯已经颈椎病肩周炎腰肌劳损、高血压高血脂、经常半夜改脚本改到心脏疼。
老冯的妈妈哭着给他打电话,说“儿子,要不咱算了吧,你还年轻,再去找个班上不行吗?”
钱又快花完的时候,亲自去陪客户,吃饭喝酒泡澡外加去KTV找点歌公主,他自己像个小丑一样一边唱《学猫叫》一边苦笑着求投资人。
他长胖了30多斤,为了减体重顺便降降血压血脂,他又去跑步,膝盖还跑坏了。
“之前的阴影太重了,总有一种资金周转不过来、永远不能放松的感觉。”老冯说,“自己是个没有上进心的老家伙就算了,我才30出头啊。”每一个同行竞争者异军突起的消息,都让他陷入极度的恐慌。
另一方面,过了那段能量源源不断的时候,资本寒冬、现金流、裁员、活下去,这些词不断地在老冯耳边回响。每次编导来找他,他都头皮发麻,那意味着要加钱、要超预算。
他听到手机响就很恐慌,尤其是在家里,恨不得把微信卸载了,或者干脆很想关机,把手机扔掉。
老冯突然发现,在创业初期,那种拼死也要向前跑的精气神好像没了,被耗得差不多了。有时候大晚上他打车沿着三环回家,就很想从车上跳下去,觉得“一了百了也不错”。
还有一次,他和合伙人吃饭,太晚小店打烊了他俩就去便利店买了十几罐啤酒做马路牙子上喝,喝着喝着老冯突然哭起来。
实际上,老冯无端哭泣的次数越来越多,想死的念头却从没有减少。
抑郁症把他折磨得面目全非,晚上望着天花板,整夜整夜睡不着,早上4点又醒来,脑子一直在转,想完这个想那个,完全停不下来。他总感觉自己的人生像蛋糕,被切成很多块,却没有一块拿在自己手里。
“我就想让他们知道,我TMD 不是骗子。”老冯抹了一把眼泪,又干下一罐啤酒。
4、至少曾经骄傲地放手一搏
除了资金和业务问题,招不到人留不住人也是常态。
老冯看上的有经验的人未必来,来的人又给不起很高的薪水。最后因为种种原因,一个剪辑师和一个编导因为“这点钱还不够我看病的”先后离开,老冯崩溃地又醉生梦死了好几天。
抑郁症严重时,老冯连说话都感到非常困难,同事一句“中午去吃什么?”,他要酝酿十到十五分钟才说得出来。头发掉了近一半,完全是地狱中的煎熬。
有一回老冯正在开会,急性阑尾炎突然发作,疼得满头冒汗,还忍着和投资方讲PPT。最后,合伙人看他脸色煞白嘴唇发抖,赶紧接过他的活,说“老冯你得马上去医院”。老冯这才一边给客户赔笑脸,一边酿跄着走出公司。
老冯做完手术在医院躺着,扔掉了手机,跟合伙人说,万不得已不要来找他。那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孤单、与自己的糟糕情绪短兵相接。
一个在2015年炒股因为上高杠杆损失几千万的朋友来看他。问到近况,朋友说在开滴滴,自己的车,一个月到手八九千,好的时候一万出点头。
朋友看着老冯,说,咱这样的人,不会落到穷的揭不开锅,我就是怕自己抑郁,所以开滴滴多见见不同的人和事儿,心态会好很多。
那段时间,老冯就在笔记本上看《名侦探柯南》,完全把自己从公司业务里剥离出来。有时,他也和同病房的几个病友下围棋,那是他小学时期的爱好,觉得特锻炼人的思维逻辑能力。
有一天,老冯被一个大爷杀得找不到北,眼瞅着情绪又要崩了,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要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回不去的路。”
一瞬间,老冯感觉恍若新生。在老冯心里,选择创业的人都是有欲望的,而正是这股欲望,能最大概率的让人从摧毁中、破碎中再次站起来。
事后,老冯仔细回顾了自己这几年的创业。
曾经,生活里的负面情绪,可以靠旅行、购物、喝酒消解,尤其2014年,公司一次团建就花了二十多万。可现在不行了,大环境不好,必须靠自己把自己从害怕、惶恐、担忧、无聊、消极、低落中解救出来。
团队里的人时而相伴、时而离散,大家都只能陪你走一小段路,能依靠走下去的,只有孤零零的自己。
流量是这个时代最金贵的东西,用人和流量成本的居高不下是如今创业者们最头疼的问题。再加上如果现金流紧绷,新融资又迟迟未到,几件焦虑的事情堆到一起,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一个人跳楼。
创业心酸谁不知道?可他也不可能回归到之前做社畜的生活了。
老冯十分清楚,既然选择走上创业这条路,就别想摆脱产品、资金、团队带来的考验,无论是在创业之初、还是稳固成长、或面临衰退倒闭,它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还不如自然地接纳它,面对它,寻觅出路。
我问老冯,你后悔创业了吗?
老冯笑着说,日子总要过下去,这有啥可后悔的,哪怕再重新来过还会这么选,“那种感觉你懂吗?就是我真的焦虑死了,可我也觉得自己牛逼死了哈哈哈哈。”
老冯哈哈大笑的样子有力量极了,就像罗斯福的那句话,“至少他们曾经骄傲地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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