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是一种由神秘、黑暗、快乐、落寞、热烈等诸多元素混杂复合在一起的一个异类。小丑从现实性到戏剧性的真假转换让人觉得有趣，所以画家毕加索在某一个时期也非常喜欢画小丑。

《小丑》这部电影看后是畅快淋漓的：不惊悚、不压抑、不血腥、不暴力。

小丑最现实性的功能就是带给大家快乐。

杀掉母亲那天小丑说：“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出悲剧，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的人生是一场喜剧”。从此，小丑成了一个真正的小丑。他摘掉面具，穿戴整齐地站在了我们面前，为我们上演了一场人生喜剧——因为一个在面具底下流着泪的小丑太辛苦，因为小丑说他只是不想这么一直难过。

人生不仅是一场喜剧，生活还是我们的一个大型游乐场。游戏过程中的牺牲与被牺牲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玩具，或者那本身就是上帝。

小丑的名字叫亚瑟，他的梦想是当个带给人们快乐的脱口秀演员。母亲喊他快乐，并且告诉他一定要装着笑脸示人。

笑脸的直观视觉表现是嘴角上扬。于是，当小丑用手将嘴角强行往上拉扯的时候，在他画着小丑面具的脸上，眼睛里却流出了一滴混杂着各色油彩的黑色眼泪。

毕加索的绘画生涯大概分为：蓝色时期、粉红色时期，到最后的立体时期。人有婴幼儿期、童年期、青春期、成年期。《小丑》这部电影里的小丑也分为：蜷缩期、懵懂期、舒展期，到最后的解脱期。

像一颗流星划过星际的过程，像烟花在夜空里绽放的过程。

01、蜷缩期

蜷缩期的小丑有点认真、有点羞涩、有点局促、有点小心翼翼。

在这个躁动不安的社会大环境里，最先显露的是人的生存问题：失业、垃圾、物价，而随之相伴的人的心理问题，却在一个模糊而又隐蔽的地方，像自然一样默默存在，或是嘶吼着存在。

熟悉而又陌生。

他好好地上班，想当个认真的小丑。他有一个笔记本，随时写下一些笑料或者有趣的观察。在他皱巴而又混乱不堪的本子里，却有这么一句规整到了近乎修道者或救世主的话：“我希望我的死比我的人生更值得。”

他好好地在照顾无力、衰老、患有妄想症的母亲。他好好地去看心理医生，他好好地在吃很多种治疗精神疾病的药。就连他的妄想也是温暖的：这个城市最有名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莫瑞，对他青睐有加和善意相待。

这些混乱和低沉，将亚瑟傍晚晚归家时候的身影衬托得疲惫而又积极。他穿过垃圾成堆的街道，走进一家灯火辉煌的药店去买药。

因为他对他的心理医生说：“我只是不想一直这么难过。”

他确实很难过：社会环境的嘈杂、外人对他的侮辱、老板对他的误解、同事对他的诬陷、母亲的歇斯底里、心理咨询师对他的不理解，还有他个人的精神疾病，以及对谐星这份事业的茫然。

现实中漫长而蠢钝的苦楚，足以让人浸泡在沉重、泥泞、拖沓中清醒不过来，但是小丑知道他很难过，而且他知道不想一直这么难过下去。

一次次的绝望和痛苦才能促使你去另寻出路。虽然这条路不是一个结果，不是一个满足，更不是一个炫耀。

02、懵懂期

小丑有个比较极端的动作，就是当他遇见一桩没有头绪又不知道怎么办的事情的时候，会直接用自己的头颅去撞击对面的物体。

比如，他撞他待过的神经病院的墙壁，撞接到老板辞退电话的电话亭里的玻璃隔断，撞他知道了养母曾经因为患有精神妄想症并且犯有危害自己小孩安全罪刑而被治疗和看管过的疯人院中的铁丝网。

小丑的懵懂期，应该是从电梯里碰见的那个女人给他示范了一个用枪对准太阳穴的手势开始。他似乎被那“pong”的一声枪响声给迷住和勾引了。

用枪爆头，可以隐喻他在现实世界中精神世界的崩塌，也可以隐喻成另一个新出口即将打通。

亚瑟会在独自一人并且情感有激烈角逐的时候独舞一曲。

那里面的动作有：旋转、摆动、打开、俯身、后仰。他用即时开启的肢体语言去放逐和贴近自己，诸如在附和、强调、消减情感情绪的时候是准确并且适宜的。

杀人之后，他大胆而热烈地去见了他喜欢的女人，以戏弄轻松的方式告别了他的工作环境和同事们。

虽然绝大部分可能都是亚瑟的幻想。但他自从开了杀戒以后，就在现实和幻想的错落中开始寻求有致，开始重新建构拼凑一个不太难受的小丑。

03、舒展期

走不到彻底绝望的那一步就不可能自由。

随后，一个个更加残酷的真相一层层被拨开，被呈现给了这个瘦骨嶙峋、神经错乱加妄想症但却一直没有平庸和趴下的小丑。

比如，接下来他知道了因为母亲患有精神障碍，被收养来的他从小被母亲的男友虐待，而母亲却是默许的，并且说我从没听到他哭，他是个快乐的小男孩。

原来小丑从小就不被允许哭，他只能笑。但是，面带微笑并不代表人真实的情绪。

小丑有一种怪病，就是会突发性地大笑不止。尤其是在不该笑的时候，那种被动的、无法控制的、痛苦的笑经常引起外人的误解。

每当他大笑不止的时候，他会掏出随身携带的卡片，卡片上写着：“请原谅我大笑，我有病，这种病让我经常放声大笑，但这并不代表我的心情。”

第二次杀人，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在某种意义上，母亲，也就是女人，掌管着人类这个物种的生杀大权。她有可能是女神，也有可能是女巫；有可能是繁衍、生长、救赎、包容，也有可能是毁灭、吞噬、缠绕、深渊、黑暗。

杀死母亲的时候他说到：“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出悲剧，现在我突然发现我的人生是一场喜剧”。

亚瑟在影片里有四次独自跳舞的时候，也是他四次杀人之后的起舞：第一次，地铁杀人后洗手间的独舞；第二次，杀死母亲后浴室里的独舞；第三次，杀死同事后室外楼梯上的独舞；第四次，杀人后精神病院的独舞。

头脑在蒙蔽事实，但身体会给我们答案。头脑的表达是深思熟虑瞻前顾后的，所以是患得患失的，而身体的表达是此刻即兴的，于是属于真实和当下。

他用枕头捂死母亲以后，半裸着他那有点畸形的身体在粉红色的浴室里扭动着跳舞。整个色调和感觉有人类初始孕育在母亲子宫里的温暖和自在。

如果第一次杀人是在向社会道德挑战，那么第二次杀掉母亲就是对人的来龙去脉的抛弃。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而他温柔地为她端饭、为她洗澡、将她当成归宿的养母，却是从小伤害和虐待他的人。

此时亚瑟心底通向无意识的大门已经畅通无阻。

对于这些混杂的复合物质，我们不应该去否认，而应去除掉投射在它们上面的个人意念。最后是各行其路，物归原主。

接下来，他顺心顺手地杀死了以前诬陷过他的同事。那一抹溅在墙面上和他脸上的鲜血，像是等待了很久之后为他怒放的烟花。

小丑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不戴面具的正宗小丑：画着细致而经典的小丑妆容、一头橄榄绿的头发、苍白纯洁的脸庞、深不见底的黑色眼妆、月亮般弯弯上翘的大嘴。身着热烈纯粹的大红色和明黄色的衣服，开始了他的第三次独舞。

舞姿有点绚烂，像是庆祝，像是高潮，也是真正地与之前的人和事告别。

04、解脱期

绝望应该是潜行和安静的，而且这种绝望必须是全身心的不分析、不认知、不加思考地去感受，像被大雪纷飞覆盖着的树，安静地生长，孤独地等候，要么春暖花开，要么寂然死去。

面对复杂的问题，最简单和有效的办法就是去面对。

人为力量放弃之后，人自身的自然功能会发挥作用。矛盾对立的双方会达成一种暗合，形成一种协调。

第四次杀的人是那个他日夜想着想要上他节目的主持人莫瑞。那是他的偶像、他的事业、他的梦想，莫瑞就是他想成为的那个自己。那么，杀死了莫瑞其实就是杀死了他自己。

一切障碍都被杀掉了，一切束缚都被脱下了。这其中包括：道德、母亲、友情、希望、事业、自己。他没了一切，也不再需要一切。

影片中，小丑有三次去见他的心理咨询师。

第一次他是带着疑问和胆怯。在询问咨询师的同时，他也在追问自己：“是我想的太多了，还是这世界变得太疯狂。”

他来找咨询师的目的就是：不想这么一直难过下去。

第二次是在他杀人之后。他对他的咨询师说：“前一阵大家都把我当空气，我不确认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而此时，咨询师打断了亚瑟的倾诉。她对他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因为政府裁员，我失去了工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亚瑟以愤怒而又失望的口气对咨询师说：“你从来都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只会问我同样的问题，问我头脑里有没有负面情绪出现。可是现在，我要肯定地告诉你，大家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了。”

这时候的小丑被咨询师抛弃了。其实他也不再需要心理医生了。至少他们是平等的了，因为每个人都处在各自的生存漩涡中，谁也拯救不了谁，也没有人需要被拯救。

第三次和咨询师见面是在疯人院。

他还是不停地在笑。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有病在笑还是他真的想笑。心理医生问他在笑什么？他说他想起了一个笑话。她问他：“能告诉我么？”他严肃地说道：“你不懂。”

此刻的咨询师，在一个生活中的小丑面前，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无邪和呆萌，又像一个活了一百年的私塾先生一样僵硬刻板。亚瑟自始至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他的咨询师一眼。

这时候的小丑应该是彻底解脱了。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小丑从咨询室走出来，踏上了一条发着光的白色走廊，走过后地上留下的带血的脚印有点刺眼，那是不是他杀掉了咨询师的血迹不得而知，因为他每次杀人之后都会跳舞。

他身穿白色短袖白色长裤，面相是本源自然的长相，没有画上小丑的脸谱，五官立体而不模棱两可。

在走廊的尽头他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跳起了独舞。虽然他的双手带着手铐，可是依然阻止不了他跳舞——舞步干净利落。

最后最后的一个镜头居然是小丑连手铐也没了。他大踏步大伸胳膊，在影片和人们的视线里自由自在地窜进窜出。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

整部片子有可能就是一个神经病患者在疯人院里半梦半醒时的碎片式幻想，包括他的母亲、他喜欢的女人、他的心理咨询师、他想杀死的人和想杀他的人、他的前世今生和后世。

影片中最开始主人公第一次和咨询师见面的时候，咨询室墙上有个钟，钟的指针是十一点十分。而在这期间，他脑子里有个一闪而过在疯人院里撞墙的镜头——同样的墙上挂着同样的钟表，也是同样的时间：十一点十分。

而撞墙的时候他穿的白色衣服和白色墙砖，与影片中最后他在疯人院里第三次和心理咨询师见面时穿衣服和场景似乎一样。

就让这执这幻帮我们泅渡眼下这波涛汹涌的冰冷河水吧，将时间和空间潜行匿迹，然后闭起眼在这深沉的夜里安稳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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