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0月27日,加州大学研究生Poddar刺杀了其前女友Tarasoff,被判处二级谋杀罪。Tarasoff的家人及律师在整理Poddar的资料时发现,Poddar曾经向他的咨询师透露过自己的杀人意图,然而咨询师却没有采取直接的方式警告Tarasoff。因而他们以间接造成了Tarasoff的死亡为由,把Poddar的心理咨询师告上了法庭。
1974年Tarasoff一案后,美国法庭确立了“心理咨询师有义务警告潜在的受害者”的原则。
然而在1996年另一起案件中, 受害者的家属Jaffee却以此为由向凶手Redmond的咨询师施压,希望获得咨询记录以证明Redmond的杀人动机,并威胁要将其告上法庭。
咨询师是否应该因为某些特殊情况而违反咨询伦理(尤其是保密原则)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几代的心理咨询师们。
1、伦理派:严格遵守咨询伦理才能保护来访者
对于Tarasoff一案的判决,APA主席Bersoff认为那是“错误的法律和糟糕的社会政策”,他坚决反对在那些危急时刻违反咨询伦理。
当然,在这里他并不是说,咨询师应该纵容有杀人意图的来访者去犯罪,而是他认为,即使我们破坏了咨询伦理也无法改变Tarasoff被杀的结局。
实际上,在Tarasoff一案中,咨询师曾经向警察申请了对于Poddar的拘捕,然而在Poddar被释放后,悲剧还是发生了。
“我们要知道,这个决定是法官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心理咨询师做出的决定。如果当时(Poddar的)心理咨询师严格地遵守保密原则,不去破坏与Poddar的咨询关系,那么或许他能够说服Poddar放下杀人的念头,这样Tarasoff就不会死。”Bersoff这样说道。
那么为什么Bersoff如此的看重保密原则?这就不得不让我们回到保密原则设立的初衷。
保密原则的设置,是为了让来访者可以在分享与治疗有关的经历的同时,不用担心隐私受到侵犯。
心理咨询与其他的社会关系不同,其处于一种矛盾的情感两边:一方面,来访者与咨询师是完全的陌生人,对彼此的性格和人品互不了解;而在另一方面,为了达到治疗效果,来访者又不得不向咨询师袒露心声,谈论那些即使是亲人都不曾知晓的过往。
这种关系使得来访者对于咨询师既警惕又依赖。
然而,如果缺少保密原则的设置,那么来访者就无法完全的信任咨询师,因而阻碍了治疗进展。
通过设置保密原则,通过将来访者对于规则和职业伦理的信任,嫁接到对于咨询师本人的信任上,进而加速了治疗联盟的建立。
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保密原则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治疗联盟的形成。因而,任何打破保密原则的行为,都必然会破坏治疗联盟。
可是,这意味着无论何时我们都无法打破保密原则吗?
Bersoff认为,违反保密原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即使是面临着严峻的暴力威胁,咨询师仍然应该努力劝说来访者自愿进行住院治疗,或服用抑制性的药物。
2、道德派:超越伦理去实现更高的道德目标
对于Bersoff的论述,另外一些咨询师则持批判的态度,他们认为Bersoff在看待问题的方式有些狭隘了。
Bersoff努力维持保密原则的原因是在于维持一个良好的治疗联盟,并以此感召Poddar,让其放弃杀人。
然而,这一原因本身就存在两个问题:
第一, Bersoff在考虑咨询师与Poddar的关系时,并没有将Tarasoff考虑在内。
第二, Bersoff的关注点在于如何不犯任何错误,然而实际上是否犯错并不是由咨询师自身所决定的。
针对这两点,Klein提出,咨询师在面对诸如Tarasoff案的伦理困境时,应当以一种超越伦理本身的视角去看待事情。这种视角被称为“积极道德的实践”。
“积极道德的实践”旨在改变咨询师对于道德伦理的认识,从消极地避免错误的伦理观念,转变为积极地发现资源的伦理观念。
针对Tarasoff一案,“积极道德的实践”或许可以提供以下的见解:
1.咨询师在面临伦理困境时,应当充分的考虑潜在的参与者。
在一段治疗联盟中,那些潜在参与者可能并不在场,甚至我们只能够通过来访者的只言片语了解到他们,但是在来访者那里他们却是其行为的对象。
通过将更多的潜在参与者纳入决策中,咨询师站在一个更广泛的视角,去关心咨询室以外的群体的福祉,并考虑到更多可能的严重情况。
对于Tarasoff一案,如果咨询师考虑到当时Tarasoff的生命安全,可能会更加果断地对Poddar进行限制。
2.咨询师应该承认自己总是会犯错,但是更重要的是犯“正确”的错。
正如第一点所提到的,咨询师应当考虑更广泛的影响,并考察其中最严重的可能性。不仅如此,由于咨访关系中任何一方都无权对另外一方进行控制,因而,咨询师应该知道他们无法避免那些最严重的事情发生。
在这个时候,当我们对比各种错误的后果,相对较轻的那些错误就可以被认为是“正确”的错误,因为我们犯下他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故意犯错,而是因为我们要避免犯下更大的错。
往往有两类错误总会是相对严重的:一种是侵犯他人基本人权的错误,另一种是一旦犯下就无法挽回的错误。
在Tarasoff一案中,显然Poddar杀死Tarasoff即侵犯了他人的生命健康权,同时又无法挽回,因而这种可能性应该被首先禁止。
“当咨询师面临伦理困境时,他们理应服从更大的道德原则,”Klein说,“这就像你在城里开出租车,如果有一条马路堵车了,你所做的不是在那里等着,而是绕路去你的目的地。”
3、咨询室里的困境 | 骑在伦理的围栏上
毫无疑问,不论是Bersoff还是Klein都为他们的做法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
但是这些答案是否能够指导我们的咨询师,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如《重访Tarasoff》中所提出的那样:“实际上,咨询师并不知道如何评估来访者的暴力倾向,即使他们知道,他们也无法决定究竟以什么样的标准去决定要不要报警。”
如果一个来访者说:“我今天要回家‘好好奖励’一下我的妻子”,你能够分清他是形容夫妻间的亲密举动,还是在描述他的“家暴倾向”吗?
而在当下,当咨询伦理碰撞到人情世故,以及来访者的社会关系,事情的利弊就变得更加难以权衡。
“如果我的来访者要求请我吃饭,先跟我发展私人关系,我知道我不应该接受。可是不接受又会使得两个人变生疏,影响到治疗联盟。”
“如果我的来访者坦白他有HIV,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他的女朋友,我应不应该告诉他的女朋友,应不应该写进我的咨询报告中?”
“有学生在咨询中告诉我他在一次重大的考试上作弊,拿到了奖学金,我应不应该告诉他的辅导员,撤销他的奖学金?”
“有学生控诉她的导师对她进行了性骚扰,我是否应该通知学校的有关部门,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面对这些情景,咨询师更多的是无奈。我们无法坐上时光机,看到未来的样子,所以只好被丢在此时此刻,陷入一种无尽的纠结。
一项针对咨询师,来访者以及大众的调查研究表明,在“咨询师是否遵守了咨询伦理”这一问题上,来访者与大众往往与咨询师本身的看法不同。
在涉及保密原则的情境下,当咨询师自认为没有触犯到保密原则时,来访者和大众往往认为他们触犯了;而在涉及性接触的情境下,来访者和大众的标准又往往比咨询师更加宽松。
简言之,即使咨询师自认为遵守了咨询伦理,仍然可能受到来访者以及大众的批评。
“如果当时……,事情会不会不同?“每当经历过伦理困境后,咨询师们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每个骑在伦理的围栏上的咨询师都想要守护那一份美好,但是可能拼尽所能,也只能做出一个不太糟糕的选择。
今年 psychotherapy.net 推出的《精神卫生专业人员的法律和伦理议题》(2020修订版),与其说是咨询师必学课,不如说是一门咨询师的关怀课。
因为这门课程是从几十年前,前辈们在咨询中所遇到的难题、所走过的弯路讲起的,这些困境的核心本质上是相似的。
作为心理健康从业人员,在法律和伦理之间可能只有一条很窄的界线,很多问题并不存在标准答案。
Ref:
Knapp, S. J., Gottlieb, M. C., & Handelsman, M. M. (2015). Introduction: Problems, pitfalls, and potentials. In S. J. Knapp, M. C. Gottlieb, & M. M. Handelsman, Ethical dilemmas in psychotherapy: Positive approaches to decision making (p. 3–12). 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https://doi.org/10.1037/14670-001
Vyskocilova, J., & Prasko, J. (2013). Ethical questions and dilemmas in psychotherapy. Activitas Nervosa Superior Rediviva, 55(1-2), 4-11.
https://www.psychologytoday.com/us/blog/media-spotlight/201407/revisiting-tarasoff
https://www.apa.org/about/offices/ogc/amicus/jaff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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