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冲浪,feed流里滚动着一条条“我抑郁了”的动态。大家都开始怀疑:
中国人均抑郁了?
“pop depression”,意为流行性抑郁症。depression同样代表着萧条期、不景气、经济衰退的。在疫情席卷全球的大背景下,相继迎来了关店潮、倒闭潮、失业潮,大批民众基本生活需求遇阻,每个脆弱个体都有了抑郁的现实理由。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抑郁”被看做是神经衰弱被忽视。随着社会发展,抑郁和媒体报道的悲剧新闻密不可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创业失败......这些自杀强相关的场景和抑郁深度捆绑在了一起。到2020,“抑郁”已经不是一个医学病理名词那么简单了。
只有在社交平台上才发作的新媒体抑郁品种,常见于加班、假期结束前夜。对抑郁的“理解”更胜太宰治,评论区集合起来就是一本人间失格,现代版的“为赋新词强说愁”。
丨“到点该丧了,我抑不容辞!”
但看到800元/小时的咨询费用会瞬间清醒,意识到出租屋窗外的风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同时具备着易流动、易传染两大特性,晚上被抑郁失眠折磨感觉活不下去,刷两条沙雕视频又可以哈哈哈;本来是少数人的个体抑郁,发到社交平台上会自动产生扩散效应,演变成群体的泛化抑郁现象,丧成一片互相吐槽。
常见感慨句式:“生而为人,我很抱歉”。Ta们青春洋溢,听歌就用网抑云,抑听就是抑晚上。
这部分人群往往对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的生活难以忍受,每当情绪失控的一刻,就会产生情绪波动,焦虑和抑郁,Ta们的情绪总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伏。
不抑郁,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混不进圈子”,被“主流文化”所排挤。
但这种人传人现象的背后,也有一些注销的账号,是真的自杀了。在这种消极抑郁的氛围和自杀风气的引导下,心智脆弱的人确实很容易走向极端。
虽然从微博和朋友圈看,外国网友真的以为中国人均抑郁,但实际上经过走访探查,医院精神科的门诊和心理咨询师的预约还远没有达到大排长龙的地步。
据世界银行公开数据显示,高收入国家和中低收入国家在国民人均精神卫生支出分别为59美元和低于2美元,中低收入国家在精神健康领域的人均经济分配严重不足,也间接影响了大家在真正抑郁的情况下就诊时机。
不求线下治愈,只求线上抑郁。“只要我忍得够久,疾病的致死率就追不上我。”
丨“我很好,至少看起来很好”
欲获抑外之财,先学要素百科:
《关于我虽然是个外国人患上新冠恶化成为肺癌晚期后得了抑郁症还被一直舔的女神绿了但我依旧爱中国的上期视频被千万播放量博主盗用正常维权却被网络暴力时我在想什么》
丨常见“财富密码”,图源:UP主Tony马
一般包含此类要素的作品全都被打上“财富密码”的标签,所谓“财富密码”就是通过看似正义实则欺骗的性质来获得网友关注和流量的视频。
比如B站上面,不断有人为了获得财富密码,打着“受害者”的面貌示人谋取利益,这种行为等于伤害那些真正的患者群体,造成了抑郁“被泛化”,导致公众认知被消耗、歪曲、误解。
知名UP主虎子,凭借一部《36 岁患肺癌崩溃,山穷水尽,母亲照顾百病缠身的父亲突然又中风》火遍全网。
极度悲惨的人设帮他获取无数流量,但不久就被当场扒光:对于UP主癌症患者的身份,有一位「神经科住院医师」的知乎用户指出,虎子病历上的治疗药物有的会产生疼痛和恶心的副作用,胃口会很差,但虎子的大众点评上胡吃海喝,而且肺部感染却没有咳嗽,“感觉像演出来的”。
一个虎子倒下了,可能又有一百个虎子站起来,Ta们没有真正患者的病痛,却顶替了本不属于Ta们的关爱和善良。这种行为收割的已不仅仅是流量,每当一个“虎子”的故事被揭穿,可能就会杀死一大片善意,进一步加深人们对真正患者的偏见。
而这群获取抑外之财的人群,为了能持续从自己的“抑郁身份”中受益,强行给抑郁赋予了很多正向强化,为的就是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社会关注。
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人人都能理性、客观的对待抑郁患者,而不是看见的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又在装抑郁?”
近日引起广泛争论的微博抑郁超话盗号事件告一段落,用户“努力做个小太阳的晨小晨”账号依然掌握在本人手里继续运营,没有被假借名义冒用。
丨因抑郁离世的用户停更微博已超一年
这件事经过抑郁超话网友的的讨论和发酵,最后惊动微博官方出面辟谣,也警示了在抑郁超话内非法募捐、筹款诈骗的人:“如果日后再发现类似事件,官方将依据相关规则,严厉处罚并报告公安机关。”
对假借抑郁名义兴风作浪的人来说,抑郁只是个挡箭牌和洗白借口而已,那些真正确诊的抑郁患者的感受对Ta们来说毫不重要。
比如韩国演员、模特安宰贤声称。自己离婚没什么责任,完全是因为婚后抑郁。
比如主播乔碧萝事件败露之后,改口称自己“患有抑郁症已经10年了”。
再比如有人说自己网骗、抄袭、做小三,只因患有抑郁症。
这样的人和事多了,连小学生都觉得抑郁症能当免死金牌,犯什么错都没关系,只要说自己抑郁了就可以避开所有惩罚,依仗着假冒的疾病证明大言不惭,最后只能大快人心。
“收手吧!我看你真是得抑忘行!”
在抑郁研究所的社群中,曾发生过一起欺诈事件:一个女孩以病友身份加入社群后,到处私加病友借钱买狗,声称不借给她就杀了那只狗。因为病友的善良,让她得逞骗了600元。
丨“我被骗过,所以才骗人,不应该说我”
病友社群的初衷是大家相约一起坚持治疗,共同抵御社会的偏见和病耻感,在情绪低下难挡的时候做到互相鼓励、陪伴。但因为这类“不怀好抑”的人互相伤害,只会更加加深抑郁患者对Ta人、对世界的不信任。
还有的人,为骗投币、骗三连,公然套用抑郁症“整活儿”,极大歪曲真实抑郁患者的生活场景。
甚至Ta们本身是思想正常的普通人,能意识到这种行为的怪异和不妥,还特意发消息给粉丝做“预告”,污名心理疾病,虾仁猪心。
抑郁后的休学、辞职,一般情况下都是病友的无奈之举,可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抑郁也可以当做“筹码”。曾经有不止一个人想通过抑郁研究所开具一份“证明”,来达成休学目的。
丨依赖“抑郁证明”获取好处
这类人的想法很简单、很直接:休学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在家躺着,一直玩手机。Ta们沉溺于“抑郁”后虚度时间的日子不能自拔,享受着抑郁带来的懒惰红利。
丨“抑郁红利”的副作用
Ta们善用抑郁绑架他人,试图用虚假的病情构建安全感,获得生活支持,嘴上随时叫嚣着“我对你情深抑重,你敢分手我就自杀
”。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在树洞救援团的救助案例中,曾有一位自杀过36次的青年,他几乎借遍了市面上所有能提供贷款服务的平台,大学还没毕业,欠款加起来就有40多万。
因为还不上而尝试第一次自杀,吃了半瓶安眠药,被及时送到医院洗胃救了过来。在手术台上醒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救我干嘛?我死了那些钱就不用还了。”
一边说着不想还钱,一边继续尝试着所有可能的借贷,只要钱到手第一步就去酒吧撩妹、买奢侈品,娴熟的搭讪技巧不像一个要自杀的人。
还记得Ta的父亲临终前留下的遗言:“这孩子别救了,人品不行,活着只会为社会添麻烦。”
由政治事件诱发的抑郁症可能先于已有的抑郁症状发作,也可能触发或加剧本身已经存在的抑郁状态。在原有的抑郁症状表现基础之上,政治抑郁可能会多出一个表现维度,即个体会觉得自己失去了对于命运的掌控。——Dr. Robert Lusson的《政治性抑郁》有人认为在各类社交媒体和资讯平台占据人们生活的当下,人们能随时随地了解世界上每个角落发生的灾难,是造成政治性抑郁的主要原因。
近年来政治性抑郁已经从一种隐喻层面的症候成为了一种临床症状,符合美国心理学会的抑郁症标准。
人们每天会从各种新闻里接触到大量悲剧性事件。这些令人沮丧的新闻充斥着种种结构性之恶和不公,个体的灾难时刻都在上演。
另一方面,人们又清楚的意识到这些新闻背后还有更多无法被看见的恶性事件。但大部分人只是通过新闻资讯来了解事件的观看者,能做的仅有舆论上的支持,却改变不了事情本身。
丨“我为好多事情感到难过,可是无能为力”
有良知的人们却无能为力,最后被一种巨大无形的无力感所击溃。
那些容易产生政治抑郁的人,通常敏感细腻、有同理心并且具有社会责任感。他们期待世界变得更好,并希望自己也有责任使社会变得更好。但与之相对的,理想化的愿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会很容易让他们很容易觉得失落和无助。这种创伤感可能会让他们不愿意面对现实,从而陷入抑郁。
针对青年群体失落,朱光潜先生曾寄语青年:“卤莽叫嚣还是十字街头的特色,是肤浅卑劣的表征。我们要能于叫嚣扰攘中:以冷静态度,灼见世弊;以深沉思考,规划方略;以坚强意志,征服障碍。总而言之,我们要自由伸张自我,不要汩没在十字街头的影响里去。”
谁发明了抑郁症?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披露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我国有超过5400万人患有抑郁症,而且发病率近年来呈逐年上升趋势。
根据美国流行病学,12%的心理疾病概率,14亿人口的中国,有9500W(柳叶刀数据推算)是合理的。
而1956年前的集体主义社会中,个人意志和情绪被积压和收敛。如果你去卫生所表示“失眠,吃不下饭,想自杀”,医生会说你是“革命意志不坚定”。现在我们学会用“抑郁”来表达痛苦哀伤。那么是谁教会了我们“抑郁”?
社会文化解释模型:口罩隔离不了的时代精神感冒
全世界范围内,不同地区的心理疾病的文化地貌不尽相同:对抑郁症的认知,是一个人类已经斗争了上千年的问题。
随着社会公众语境对精神病理名词的包容转化,与人类当时所处的文化、时代背景息息相关。人类认识自身的过程绝非一蹴而就,从古至今对抑郁症的探索与斗争,也见证了社会、思想、科学、文化的发展与变迁。
比如美国印第安人的抑郁症状,是孤独,当地人更可能会把这个解读成Ta被社会边缘化了;在韩国,抑郁的症状被理解成上腹灼痛,反映的是Ta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或者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良心”、道德”的体现,会让人们去探究社会、灵性与道德上的不和谐因素。
如今中国的【人均抑郁】更多表现为社会原子化和内卷化,民众工作压力大,缺乏释放和解压的途径和方法。
抑郁,是个体对不适感的自我表达。这些不适感的合集,形成了抑郁症等时代精神疾病的泛化。
大脑和呼吸道一样,都是人类的信息接收器官,疫情时代下,人们靠佩戴口罩隔离空气中的病毒、过敏源。信息时代下,全人类的信息网共同组成了我们的“肌肤”,手机、电脑、PAD等科技产品,增强了我们的信息接收能力和速率。在密集的覆盖式轰炸中,精神系统和躯体的不适用向主体宣告:免疫预警。
在《像我们一样疯狂-美式心理疾病的全球化》中学者表示:“患者是集体痛苦的承担者。DSM5,是美国的医生和精神病学专家造出来的。DSM把问题内化,说成是个体自身有毛病,有缺陷,然后歧视、污名化、抓到医院特殊对待,不把患者当人看,这就跟对疯癫的规定和对疯癫者的迫害,没什么两样。”
抑郁是个体对不适感的表达范式:
据近几年的调查研究显示,有近3000万儿童和青少年曾经或正遭受抑郁情绪障碍的困扰。青少年抑郁症终身患病率已达15-20%,接近于成人。抑郁变得愈发低龄化。
回顾上个世纪的小学生,他们胸前飘扬红领巾时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荡起双桨时全世界一起愉快歌唱。无论是义务教育的书本知识,还是社会生产干劲要求,都不曾鼓励Ta们完成情绪和内心的自我审视。
而现如今,上完心理课的小学生们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抑郁了?”伴随丧文化成长的“失落的一代”,刷着灰色QQ空间和网易云,当自己感到不高兴、消沉、恐慌的时候,就把情绪起伏的“伏”,用“抑郁”来做表达,其中不免有自我暗示和卷入的躯体表现。
就像五十年前没有人罹患“社交恐惧”,哪位同志若要不愿意和小伙伴交往,只会被视为“革命意志不坚定”的组织异端分子。如今人人都有了表达“社恐”的情绪自由,是因为我们习得了社会心理和精神医学的语言范式。
从当初的“谈抑色变”,到如今的“抑无反顾”,丧文化的流行,也间接影响了人们对自我精神状态的认知和理解。
当我们习惯了通过把自我期望拉低,以缩小自我真实能力与预期能力的差距,得到心理安慰的时候,就会习惯选择向生活示弱的解决方案。
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示弱是一种人畜无害的自我安慰,承认自己抑郁了, 对成年人来说也许就获得了做回小孩子的机会。放弃做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真的很有用。但凡事都建立在“我不行”的基础上,很容易陷入惯性的自我低估认知中。
你不行,我不行,谁还不是个脆弱的抑郁宝宝?
丨快时尚奶茶品牌“丧茶”广受追捧
抑郁的权利究竟在谁手里?
没有去医院确诊的“云抑郁”网友们,有情绪自由的权利吗?
医生根据DSM5、SCL-90等测试量表,加上面询问诊、神经递质生物检测来辅助诊断,来判定“是否抑郁”。抑郁症作为“大脑感冒”,在临床上具备“易识别、易诊断”的特性,一张医学量表基本就能初步预判当事人的心理状态。
因此网友的“自助确诊”,就像靠水银温度计在家测出自己发烧了,同样具有预诊断的参考意义。
选择公开疾病的自由,从来只在当事人手中。
把人当人,把病当做病
抑郁症是把外部客观发生的矛盾,内化为自我攻击。病症所表现出的沮丧、哭泣,也是对个人状态被忽略的反抗,是情绪、心理的高度强调。其实谈及抑郁症时,消极与病态只是患者主体的病症状态。公众作为客体,完全可以像医生一样辩证客观地鼓励患者积极治疗。把人文关怀和疾病治疗剥离开,把人当人,把病当做病。
精神疾病,也是一面映照现实与社会问题的棱镜,每一幅画面都具有鲜明的时代象征意义。
而人类也将在探索精神世界的路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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