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文所讨论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不是指狭义的商业或事业上的成功,而是广义上的任何成功,比如成功掌握一种知识,一门手艺,一项技能,无论是艺术、文学、体育,还是商业、教育和科技,大大小小方方面面。之所以称之为“世俗意义上的”,是相较于人们从精神世界里所获得的丰富和满足而言,因为在很多人看来,主观的满足、内心世界的富饶,才是人生最终极的成功。本文不对任何一种成功的定义做任何价值评判,我们的讨论仅限于前一种。
如果我们把“成功学”定义为一门对成功进行研究的学问,它理应是非常有趣且实用的。但鸡汤文学、励志类和自助类(self-help)流行心理学畅销书似乎已经毁掉了这个词。这类书里通常充斥着大量包装精美的逻辑谬论,乍一看非常符合直觉又有道理,而事实上漏洞百出。这些作品泛滥的另一个结果是,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人认认真真地讨论如何“成功”的科学问题了。
那么,今天我就来跟大家严肃地讨论一下,如何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在开始讨论之前,我们首先要明确两个非常重要的统计学概念。
相关性vs.因果性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研究表明,结婚者比起单身者,主观幸福感更高。
看到这个结论,很多人的直觉分析是,结婚导致了更幸福,即结婚是因,更幸福是果,结婚和幸福之间存在因果关系。那么,真的是这样么?另一项对婚姻的研究发现,主观幸福感更高的人,更倾向于选择结婚。尽管在这个情境下两者的关系仍然不是因果关系,因为一个人或一个群体选择结婚的原因是各式各样且非常复杂的,但如果你按照上面的直觉分析,便可以得出与上面完全相反的结论:因为感到幸福,所以选择结婚。如果引申得再极端一些,甚至可以认为:单身导致不幸;而感到不幸,则是因为单身。
相关性不等于因果性,当两件事情总是一起出现的时候,比如更幸福和结婚,我们很容易用因果关系去做解读。结婚与幸福感之间只是相关,并非因果。
如果你打开亚马逊,搜索“成功”,会很容易找到含有如下字样书名。
这只是搜索结果第一页中的部分书名。
这里需要声明的是,我并未看过上述任何一本书,不了解书中的具体内容,不了解作者的具体论述和结论,不知道他们是否解释了这些要素、素质、行为习惯跟成功之间到底是相关性还是因果性关系。但这些书名无一例外地强烈暗示了这样的逻辑:拥有这些素质,就能成功。
那么,如果我们找100名成功人士进行调查,在他们身上发现了8种共同的特质,这时候我们就能说,是这8种特质导致了这100的人成功么?这100个人都每天坚持喝水、坚持睡觉、坚持吃饭、坚持锻炼、坚持读书,那么,喝水、睡觉、吃饭、锻炼和读书就是他们成功的原因么?这些行为、习惯、特质只是凑巧与成功达成某个目标同时出现而已,他们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
我们以上面这本《早晨型人更容易成功》为例。经济学和行为心理学的很多研究成果中,有两种支持者数量相当的立场,一种断言早起者更容易在学业和事业上取得成功,另一种断言晚睡者更容易在学业和事业上取得成功,而两者都找出了“充分的”“显著的”有效数据来支持自己的结论,且两种立场给出的解释在本质上又都是一致的,即早起和晚睡的人,一天的工作时间都更长,也比一般人精力更充沛、更有毅力、更容易坚持不懈。所以,到底是早起更容易导致成功,还是晚起?实际上,两者都不是,他们只是跟那些真正导致了成功的其他原因一起,跟成功的结果同时出现了,仅此而已。
那到底什么和什么之间才是因果关系?我们要怎么证明?
这就是可控、可重复实验的重要意义所在。当你控制所有其他变量恒定, 只对其中一个变量进行调整,如果调整前后结果有变化,那么我们认为这个被调整的变量就跟结果之间是因果关系。什么因素能够导致成功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为什么在我们的生活中,总是习惯对前后发生的事件给出因果性的结论?我们为什么还是会非常轻易地被这样的相关性所引导,即便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也很容易给出因果性的推断呢?这里我们就要聊到行为心理学问题。
叙事谬误&随机性
Nassim Taleb教授在Black Swan(黑天鹅)一书中说,人类喜欢诉说故事,喜欢解释故事,喜欢化繁为简地总结归纳故事,并用这种极其简化的故事模型预测未来。这一倾向,被Taleb教授称为“叙事谬误”(Narrative Fallacy)。
Taleb老师讲了一个非常生动有趣的真实故事。在一次学术会议的茶歇间隙,一名非常欣赏他著作的学者跟他聊起他的“随机性”(Randomness)和“叙事谬误”的理论。这位学者先是毫不吝惜地称赞了Taleb的观点,表达自己的强烈认同,认为很多事情并无因果关系,很多事情的发生和发展中都存在着巨大的随机因素和偶然成分,无依据可寻,但人们偏偏总是乐此不疲地为这些结果找寻貌似合理的解读。一通夸赞之后,这位学者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如果成长在一个信奉努力就可以得到回报、强调独立的个人责任的新教社会中,你绝不可能提出这样的理论;正是因为你有地中海地区传统东正教背景,你才能看到运气的作用,以及事务之间非必然的因果联系。
这是“叙事谬误”的典型症状。即使是一个如此认同这一理论的学者,也偶尔会不可避免地掉入这个陷阱。
Taleb老师进一步解释,当人们看到一系列连续发生的事实时,总是会强加某种解释或逻辑关系,因为这种解释或逻辑关系使得这些同时前后发生的事实更好记忆,更说得通(make more sense)。在成功的例子中,当人们看到成功人士的某些行为和习惯,以及他们获得的成果的时候,很难克制住“解读”的冲动,总是要把这些特质跟成功之间加上一定的逻辑关系。而实际上,用Taleb老师在他前一本书中提到的观点解释,很多事情的发生是非常随机的,而人们经常被这种随机性所欺骗(这本书名就叫Fooled by Randomness),因为很多事实的发生并无规律/模型可言,且很多统计学上所谓的小概率随机事件,对结果的影响是完全不可忽视、不可估量的。
我们在做选择、做决策的时候,只是在众多的可能性里选择一个,如果这个选择导致了好的结果,我们就会认为是这个决策(且只有这个决策)带来了好的结果;如果这个选择导致了失败的结果,我们就会认为是这个决策(且换做其他决策就不会)带来的坏结果。但事实上,很多其他选择,也会带来相同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在选择A->结果B的过程中,包含了很多发生了的和没有发生的随机事件XYZ,只是因为他们要么发生了但被忽略掉(叙事谬误),要么没有发生,才凑巧产生了一个特定的结果。任何一个其他随机事件如果发生,结果很可能就变成了C。
比如,你早上出门晚了一会(选择A),但仍然9点准时到了办公室(结果B),但你不知道的是,就在你身后两分钟,两辆车发生摩擦(随机变量X),导致堵车半小时。你觉得很庆幸,或许还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明天还能再多睡一会。但如果你恰巧赶上堵车,导致迟到挨骂(结果C),你或许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再也不晚出门了!
商业领域的很多决策和结果,也是完全一样的逻辑。皮克斯总裁艾德•卡特姆(Ed Catmull)老师在《创新公司:皮克斯的启示》(Creativity Inc.)一书中就对商业领域的这一现象做了非常深刻的分析。卡特姆老师的伟大之处在于,在皮克斯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之后,他仍然能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被某些假象所迷惑,仍然要刨根问底,自我审视,尤其是在外界疯狂追棒其成功,分析它背后的“逻辑”的时候,更想要看清,哪些因素是随机的,哪些因素才是关键。当然,逻辑不好的人又要激动了:“正是因为卡特姆老师的冷静和清醒,皮克斯才取得了今天这样的成就!”,“冷静和清醒才是取得商业成功的关键!”
“叙事谬误”不仅仅是简单的心理学概念。它与我们的生理构造和神经功能高度相关。科学家在对“裂脑”者(Split-brain)的研究中发现,左右脑其中一个更容易给毫无逻辑关系的前后两件事提供解释,另一个则更容易只看到事实,而不强加任何解释。人脑从生理构造上,就有一部分是为事实找寻解释的。而人脑的运转机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又是独立于我们的意识、难于察觉的,所以克制大脑给事实附以解释是非常困难的。
除了大脑生理构造上的原因,学界对神经递质作用的研究发现,寻求规律和解释总是伴随着多巴胺浓度的上升(多巴胺负责情欲,传递兴奋和开心,说白了,人脑喜欢这东西^_^)。研究者发现,多巴胺浓度的上升,更容易导致怀疑度的下降,使得人们更容易“察觉”规律。
再一次,这里不是要证明某种因果关系,无论是左右脑构造还是多巴胺,他们跟叙事谬误之间都只是高度相关,不必然是因果关系。但他们对我们理解人类这一喜欢找寻规律、解读事实--不论是事后总结,还是预测未来--之间逻辑关系的特征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参考。
解释了这么多,无非是在说,很多我们已知的因素,不论是来自我们的自身经验,还是畅销书中那些貌似有理有据的分析,都不一定能帮助我们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那么,究竟哪些能呢?
马太效应 & 一万小时理论
在关于成功学的诸多案例中,我们最常看到这样的故事框架:主角出生贫苦,一穷二白,父母没什么能耐,也没亲友援助,早年没有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 她似乎没有任何先天优势,没有机遇的垂青,但却靠着自己的奋斗和毅力,绝处逢生,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一步步取得职业成就,最终为人所崇拜。
我们都喜欢这样的故事。但它们都有一处相同的致命缺陷:没有人的成功是不依靠某种程度上的“先天优势”(并非只是基因或天赋)和“机遇”的,更重要的是,这些“先天优势”和“机遇”在人们的成功中所起的作用,远远超过我们勉强愿意给予它们的那一点点认可。Malcolm Gladwell(马尔科姆·格拉德维尔)在Outlier(异类)一书的开篇就谈到:我们都受父母和外界环境的某种惠顾,那些站在巨人肩上的人或许看起来像是全凭一己之力,但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受惠于某些未受察觉的先天优势、非凡的机遇和文化遗产,是这些才使得他们能够以异于常人的方式学习、努力拼搏并理解这个世界。
以加拿大冰球运动为例。Outlier一书开始就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加拿大职业级别冰球运动员中,出生于1月份的球员远多过其他月份,其次是2月份,然后是3月份;8月份之后出生的职业球员相比数量急剧减少。很多人的直觉反应是,出生于冬天的婴儿的基因和成长环境都更利于其从事冬季运动。或者,某种星象学的解释?这些都不是。事实上,答案非常简单:加拿大冰球运动员在各年龄层进行选拔时,出生日期的截止日期是1月1日,也就是说,一个生日为1月2日的10岁冰球手跟一个生日在12月份的10岁球员同属一个年龄层,同在一个梯队进行竞争。
在加拿大,冰球跟棒球之于美国,足球之于欧洲的地位一样重要,职业球员的选拔和培养都是从孩子非常小的时期便开始的。当一个一月份出生的孩子,跟一个同年十二月份出生,但实际上比自己整整小一岁的孩子同场竞争的时候,几乎整整一岁的生理发育差异所显示出的优势是巨大的;即便是只有一个月的差异,对于正处在生理发育关键期的青少年来说,也是不可忽视的优势。在几乎所有涉及竞赛和淘汰的选拔体系中(体育、艺术、教育、商业无一例外),当一部分人在早期表现出优势,那么他们将很快得到更多的关注度,进而被安排更好的教练/老师/主管,更有竞争力的队友和对手,更好的环境和设施,进而取得更大的进步,展现出更明显的优势。如此良性循环下去。
1968年,美国社会学家Robert K. Merton(莫顿)基于此类现象,提出了著名的马太效应(Matthew Effect):在某一领域中早期的微弱优势,不断累加,会导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该词源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用在经济学领域,这就部分解释了为什么富人越富,穷人越穷。而很多时候,这种微弱的早期优势,是完全随机和不可控的。在上面的例子中,仅仅是出生月份这一完全随机的先天优势,就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整个体育领域的成功基因。而类似的先天隐性优势,在各个领域都在以人们完全不曾察觉的方式,深刻地影响着人们成功的路径。
这里仍然不是想说出生年月与成功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甚至也不是刻意要说他们之间的相关性,但时代的大背景确实是个体成功中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无论是1975年的个人计算机,还是19世纪60-70年代的铁路和华尔街,都是造就在那时正处在20岁上下、对世界充满未知的年轻人未来成就的重要时代背景(前者有比尔盖茨,史蒂夫乔布斯,后者有洛克菲勒,卡内基,JP摩根)。
了解了如此随机的先天优势和机遇给成功的可能性所带来的巨大差异,我们才能更客观地看待我们最常讨论的天赋和后天努力的影响。因为显然不是所有赶上那些变革年代的年轻人最后都取得了类似的成就。先天优势和机遇,只是第一步。
成功学案例中另一个最常见的故事主线,往往是另一个极端:才华横溢,年少成名,生而为赢,似乎不费什么力气,20几岁就获得普通人几辈子也追求不来的成就。
上世纪90年代,心理学家Anders Ericsson和他的同事在对德国柏林的一所精英音乐学院的学员进行的一系列深入研究中发现,区别优秀乐手和普通乐手的,不是天赋(innate talent),不是智商,而是训练强度,且不仅仅是任何形式的训练,而是长期坚持不懈的“有目的性训练”(deliberate practice)。这只是Ericsson老师毕生对成功、对专长研究中的其中一个经典案例。越来越多的心理学研究都在证实这样一个假设:当一个人的天赋越过一个基准线后,天赋的差异在个体成就差异中所扮演的作用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起关键作用的,是个体的持久的、有目的性的努力。Ericsson老师特别强调:这里所谓的有目的性训练,不仅仅是指训练的频率和时长,而是以一种建立在明确目标基础上,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断挑战自身能力边界的方式持久训练。
在Ericsson和同事们的多项类似研究中,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浑然天成的奇才,紧靠智商和才华,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取得成功。当个体能够展现足够才华和能力,越过那条基准线后(各领域的这条基准线可能不同,对于很多领域,这条基准线完全并非高不可攀,比如精通一门外语,成为一名社会学家^_^等等),那些最终取得非凡成就的人,不仅仅是比其他人更努力,而是比其他人更努力得多得多得多。比如乔丹。(心理学研究发现,“天赋”不是一个孤立的概念,它跟“努力”和“兴趣”、“热情”是互相促进的,也就是说,你越喜欢做一件事,越频繁地努力做一件事,你就会越表现的有“天赋”,而你越有“天赋”,大脑就会给出更多的需求信号,你就会更加喜欢去做这件事。)
到底要多努力?在一系列由Ericsson老师引发的同类研究中,一万小时似乎逐渐成为了心理学界普遍认可的一个门槛:要对某项技能达到真正的熟练掌握,真正的“大师级别”(true mastery),要有至少一万小时的训练,且不是任何形式的训练,而是“有目的性训练”。基于一万小时理论,Gladwell在Outlier中细数了人们口中那些才华横溢的少年奇才,从比尔盖茨、乔布斯,到莫扎特、披头士,如果我们从这些人第一次有机会接触他们毕生挚爱的事业开始算起,到他们20岁出头成名时,无一例外的,我们会发现,他们至少都经历了一万小时的“有目的性训练”。
再一次,先天的隐性优势和巨大的机遇使他们得到了同辈无法获得机会和资源:比如,1970年代的美国,只有极少数幸运儿才有机会接触到一台只有好学校的实验室才买得起的庞大计算机(工作站),不是所有人都恰巧有条件、有机会每天泡在计算机室;在这些极少数的幸运儿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对它感兴趣到真的付出每天几小时甚至十几小时时间去学习和研究它,并长期对此抱有热情,坚持不懈。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成功的秘籍已然明了(尽管过程必定漫长且艰难),我们在任何领域,都应该看到比当下更多的学成者才对。毕竟,不论那条模糊的天分基准线在哪里,它都肯定不能算高不可攀;时代背景等环境和机遇,也该是一类群体共享而不是个体独享的。为什么最后只有少数几个人成功了?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了“持久的、有目的性训练”?到底什么样的人,会以一种建立在明确目标基础上,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断挑战自己身能力边界的方式持久训练呢?在同样的天分、先天优势和机遇条件下,这些人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思维模式
在我们真正开始去分析这些人的特质之前,请各位停下来,认真想想这个问题:一万小时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
如果我们一天工作8小时,一周工作40小时,达到一万小时需要250周,也就是大约5年时间。要知道,我们讨论的可是每天以一种建立在明确目标基础上,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断挑战自己身能力边界的方式持久训练8小时,这意味着这8小时我们几乎要全神贯注,不能有任何分神,不能被琐碎事务将大块时间打断--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太不现实,因为任何从事过办公室8小时工作的人,都知道我们很少会有一整个工作日完全处于这种状态。那么更合理的是,我们每天能够进行“有目的性训练”的时间可能只有它的一半--4小时。那么,要达到一万小时,我们就要花费大约10年时间--在跨度为10年的时长里,每个工作日坚持至少4个小时的“有目的性训练”,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即便我们将目标调低,不要求成为行业的顶尖人才,也不想达到真正的“大师级别”(true mastery),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成就目标,仍然需要长期坚持每天几小时的高强度训练。
这时候再回到我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素质,才能长期坚持不懈,他们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Angela Duckworth提出了grit的概念,该词的字面意思为"决心"、“勇气”、“磨砺”等,Duckworth老师将其定义为:对长期目标保有热情并持之以恒。她和她的同事在对不同群体(包括成年人的学业成就,常春藤名校本科生的成绩,西点军校学员及美国全国拼字比赛参赛者)的调查中发现,在grit量表中的得分,与个体在特定领域中的成就呈现非常明显的正相关,也就说,对长期目标保有热情并持之以恒的人,更容易在该领域取得成就。同时,grit与IQ之间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这些人为什么会对某一长期的、往往短期内看不到任何希望实质进展的目标保有如此高的热情,并在漫长的、经常是毫无突破、甚至停滞不前的努力过程当中坚持下来?为什么他们会更有grit?心理学家Carol Dweck教授对人的不同思维模式的研究,或许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参考答案。
Dweck教授在她二十多年的研究中发现了这样一条普遍规律:人们如何看待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是否能够成为她想成为的人,是否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Dweck将人的思维模式(mindset)分为两大类:1. 僵固型思维(fixed mindset)的人,认为自身的任何素质都是固化的(尤其是智力特质),这类人学习和工作,就是为了不断地、急切地证明自己是否聪明和出类拔萃,他们不喜欢挑战,不喜欢承担风险,认为每一项任务的存在意义就是证明个体是否有足够的才能完成它,“竟然需要努力或冒风险才能完成”就是暗示自己不够聪明,不够有能力;如果任务困难或具有风险,那么僵固式思维的人会很快选择放弃,或干脆不愿尝试--他们不相信努力会改变结果。2. 成长型思维(growth mindset)的人,认为自身的基本素质是可以通过努力培养和提升的,这类人喜欢挑战,愿意承担风险,把困难和挫败都看成提升自己素质和能力的成长机会。
那么,这类人就认为任何素质基础的人,都可以成为任何旷世奇才么?当然不是,他们只是相信,任何人的潜力都是未知的,也是不可知的。他们对不断挑战自己能力边界(似曾相识?--“有目的性训练”)充满热情并持之以恒(grit),尤其是在遭遇挫败的时候,而这正是成长式思维模式的典型标记,这一标记使得他们在困难期也能持续成长,变得更加优秀。而这一内在思维模式,是区别成功者和平庸者的一大关键。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任何人的思维模式都非两者的极端,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分法,大多数人整体上都处在两者之间,且在不同情况下会表现出不同的思维模式,即对某个问题持僵固型思维,对另一问题持成长型思维。
让我们最后一次回到我们上面反复发问的问题:到底什么样的人,会以一种建立在明确目标基础上,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断挑战自己身能力边界的方式持久训练呢?对长期目标抱有强烈热情并坚持不懈的成长型思维模式无疑提供了一个非常有参考价值的答案。
那么,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到底需要哪些条件?1. 在某一领域中必要先天的优势,包括高过基准线的智力因素和社会环境背景(如果你还记得加拿大冰球和洛克菲勒);2. 机遇(如果你还记得比尔盖茨和乔布斯,还记得“叙事谬误”和随机性,它对成功可能性的影响远大过人们承认或预期的);3. 对达成目标持有高度热情的成长型人格,长期坚持不懈地对目标技能进行有目的性的练习,累计效果达到一定程度后才可能产生质变(如果你还记得“有目的性训练”和一万小时理论)。
好了,所有配方已经摆在桌上,人生这道菜该如何烹饪,就交给各位了。这篇文章到此也应该结束了。
幸存者偏见
等等。
我们看到的所有这些成功案例及其背后的科学解释和逻辑,有没有可能仍然是不够准确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够完整的?我在昨天的推送最后,写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看到的,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永远要对这个世界的未知保持开放和敬畏。
这不是故意摆姿态的学术政治正确。我们看到的样本真的具有代表性么?是否存在具有上述全部特质的人,最终并没有取得成功,且这部分人的比例,并非统计学中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概率事件?心理学有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幸存者偏见(Survivorship Bias),尤其适用于有关成功的研究领域。
在很多(不是全部)对成功个体或组织机构的研究中,我们的样本池本身就是存在偏差的,因为相比具有同样天赋、环境、后天努力等条件但最终没有取得成功的人,显然那些取得了成功的人更愿意接受调查或采访,在这样一个本身偏颇的大样本池中,不论我们如何甄选,样本代表性都是存疑的,因为我们研究的都是幸存者,那些素质、背景、努力一样不少,只是运气不好,莫名其妙没有到达终点的人,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我们却很容易认定我们的样本是有代表性的。
尽管如此,由于诸如Anders Ericsson, Carol Dweck和Angela Duckworth等的研究跨越多个领域,尤其包含长期追踪校学生、运动员、艺术家等的表现,同时关注过程性和结果性数据,也就是同时包含了那些最终成绩优异和最终没能达到目标的个体/群体;Malcom Gladwell特别强调了先天优势和社会环境的重要性,Nassim Taleb着重运气和随机性。这些变量虽然不能精确量化,但都从某种程度上有效地解释了幸存者何以最终成为幸存者,其他人何以未能出现在样本池的原因。
不论如何,考虑到幸存者偏见,我们始终要明白,我们所见的,所能见的,都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机遇和运气在我们成功的过程中扮演的角色是不可估量的。最近读到Nassim Taleb老师的一本小册子,The Bed of Procrustes。他在书的最后写到:
When expressing "good luck" to a peer, the weak wishes the opposite; the strong is mildly indifferent; but only the truly maganificent means it.
当人们说“祝你好运”的时候,脆弱的人表达的是相反的意愿;强势的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只有真正明白其含义的人,才是由衷的。
参考文献&推荐读物:
Ericsson, K. A. (1993) The Role of Delibrate Practice in the Acquisition of Expert Performance. Psychological Review.
Ericsson, K. A. (2006) The Influence of Experience and Delibrate Practice on the Development of Superior Expert Performance. in The Cambridge Handbook or Expertise and Expert Performanc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Ericsson, K. A. & Pool, R. (2016) Peak: Secrets from the New Science of Expertise. Houghton Mifflin.
Levitt, S. D. & Dubner, S. J. (2014) Think Like A Freak. William Morrow.
Gladwell, M. (2008) Outliers: The Story of Success. Penguin.
Taleb, N. N. (2004, 2007) Fooled by Randomness: The Hidden Role of Chance in Life and in the Markets. Peguin.
Taleb, N. N. (2007, 2010) 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 Peguin.
Taleb, N. N. (2010, 2011) The Bed of Procrustes: Philosophical and Practical Aphorism. Peguin.
Duckworth, A. L., Peterson, C, Matthew, M. D., et al. (2007) Grit: Passion and Perseverance for Long-term Goal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ail Psychology.
Duckworth, A. L. (2016) Grit: The Power of Passion and Perseverance. Scribner.
Dweck, C. (2006) Mindset: The New Psychology of Success. Random House.
Kahneman, D. (2011) Thinking, Fast and Slow. Peguin.
Catmull, E. & Wallace, A. (2014) Creativity Inc.: Overcoming the Unseen Forces That Stand in the Way of True Inspiration. Random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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