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而言,文化回溯是一种幸运的自觉行为。
魔岩三杰(从左到右):张楚,何勇,窦唯
从记忆到懂事的过程中,我们其实不可避免的与父母的成熟阶段在时间上有所重叠,如果我们有幸能回忆起相关记忆的话,我们的成长无不受到上一代人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尽管在成长的抗争与妥协的过程中会与上一辈的观点有着各种碰撞与磨擦,我们所形成的价值观与人生观依旧与我们的父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影响我们父辈的,那个时代曾经影响他们的作品,个人,同样对我们的认知刻下了一种自然而又深刻的痕迹。
(一)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灰色的磁带机。磁带机旁边,是一摞当时的我看起来无足轻重的磁带,《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就在里面。
专辑封面
真正认真听这张专辑是高考之后,与其说认真听,倒不如说是专辑从第一首歌开始就抓住了我的耳朵。首先我对这张专辑的音乐性感到惊讶,这是一张九四年的专辑,旋律却丝毫没有过时,甚至比我听到的流行音乐做的更加精致。它的旋律是非宏大的,精巧,特殊却又合理,一些乐器与旋律的结合会让人感觉眼前一亮;
“冷暖自知”最后的那一段风笛;“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贯穿整个曲子的小提琴;“蚂蚁蚂蚁”的朗朗上口和第一次听到 “爱情”念白时的惊讶与欣喜。这种体验是很主观的,无疑,在理解张楚的思想之前,这张专辑的旋律给予了我推开这扇大门自发性的纯粹力量。同时,这扇门不仅仅打开了我对张楚的认识,也打开了我对整个九十年代的想象。
我开始每天循环这张专辑,刚开始我并没有刻意地去理解歌词里面的含义,我只是享受这种旋律带给我的喜悦。如果我们很严肃地去看我们的音乐发展进程的话,很主观地讲,全世界的音乐在踏入千禧年之后无论在旋律或思想上都是一种倒退,以及精神内核的丧失。而当我仔细地去看每一句歌词时,也会发现由于时代的变更,我们能捕捉到的情绪与思想变得越来越有限。
在重新审视我对很多歌词的理解之后,我也提醒自己是不是已经偏离了作者本身想表达的,基于那个时代的准确意义。但我想,对于作品经过不同时代,不同个人的理解变化,也的确赋予了整个作品一种新的生命力与创造力,作品才会经久不息的“活”着。
我想仔细说说两首歌。
·《冷暖自知》
我认为这是这张专辑里面最具诗性的一首歌,这种歌词的表达有别于专辑里面任何一首作品。
“眼里没谁一片光亮,双腿夹着灵魂赶路匆忙。” 不论是出于一种偶然还是一种青春期的一种普遍困境,与《观音山》相似,这首歌依旧描写的是身处在那个万物快速发展时代下的一种迷茫与挣扎。
而有别于简单地表达这种进步下无目标的匆忙之外,我喜欢张楚带给我们的,面对这种迷茫与挣扎的不一样的方式:他并没有很明显地去表达对这个时代的好恶,更多的是很个人化地描述站在这个时代下面的感受。“叫或不叫都太荒唐,疼痛短促如死道路漫长。” 随之而来的无力感,具体的画面下的情绪,被那段风笛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既然时代迷茫又无从下手,不如故作潇洒,系紧鞋带,听远处歌唱。
·《赵小姐》
赵小姐是那个时代下的女性符号。张楚很清晰地在歌的前四句传递给听众:“赵小姐姓赵,是赵钱孙李的那个赵。“ 那个时代下的女性还没有受到近十年来崛起的女权主义的影响,她或许不会去想到底要去做一个什么样的自己。也许有过对爱情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也许眼前的男朋友也时常让她犹豫自己的选择,可那是个没有人问为什么结婚的时代,结婚或许是件同读书念大学一样,成为了抵达一个年纪就“应该”去做的事。
时代进步给了我们每个人思想上无穷进步的机会,可我们不过是社会发展的一个载体。赵小姐不想拥有她幻想中的爱情吗,是那个时代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底气。赵小姐的结局令人辛酸,但也只不过是从这个时代角度来看,我们目前拥有的自由是一件值得珍惜与感恩的事,可随自由而带来的爱情的新命题,依旧有许多值得我们反思与探讨。
张楚在二十年后说道:“如果赵小姐是一个善良的人,应该正在开着车送小孩上学。”
横向来看,《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是少数的没有呐喊特征的专辑,张楚似乎是为数不多的,没有把那个时代的呐喊表达如此直接的歌手,他保持一定理性与思考。摇滚是一种精神,而非呐喊一种状态。
(二)张楚
我曾经有幸去过张楚的现场,但那已经是很遥远的初中。在那样一个年纪,我很难理解在台上的他所传达的思想与气氛。他的个子不高,在遥远的大屏幕上,看起来显得有一丝丝忧郁。那是一种特殊的气质,是一种从眼神到行动透露出的一种整体的瘦弱与单薄。我只记住了那个特殊而又迷人的形象。当我长大,逐渐了解张楚所有想传递的思想与倾听他不多不少的几张专辑之后,令我感到吃惊的是,这种形象在我心中并未有所改变。
他是忧郁的。感知一个人的气质是超越语言的,他单薄的身躯坐在一个高脚椅上,眼神无处安放,同时若有所思。这种忧郁与若有所思仿佛一个诗人。气质与他的音乐风格也是一致与真实的,保持这种一致性又是如此的可贵。我总是会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同情与疼爱,也许是从他眼神里面透露出的孤独与落寞之中。
他是特殊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一个问题:张楚为什么被算作摇滚?而且还是在那个摇滚乐队不断涌现,井喷式爆发的时代。如果我们去听同时代所有摇滚乐队的专辑的话,我们会发现,几乎所有乐队在他们的作品里面都注入了呐喊,这也是摇滚所带给我我们的一种符号。
我们总会认为摇滚是嘈杂的,充满着吉他的失真与带着某种对社会不满式的宣泄。可张楚保有了某种特殊性,他更多的像一个情绪的记述者,冷静地,真实地记录着在那个时代下面一个有思想的青年真实的想法。他让我明白,摇滚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反抗与质疑精神,在这种精神中,呐喊与愤怒并不必要。
他是自我的。曾经有很多人说张楚“死”了,这种观点是在基于当人们走过那个九十年代之后,张楚同那个时代一样,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十三邀中,与许知远的谈话,他展露出了一个自我的,特殊的而又完整的世界。
“人群意味着呼唤声的嘈杂。” 张楚深切的意识到当他处在当年的那样一个高度的时候,一种精神文化势力所带来的一定是某种非比寻常的关注。一方面,对于突如其来的关注,他拥有自己的声音获得的强烈共鸣的归属感,随之而来的,是表达欲的满足带来的成就感;
另一方面,他对这种人群的附和存在着怀疑,这种狂热的膜拜会让他对人群的声音产生关注。人群逐渐意味着主流,人们对他作品的理解到底是否准确。而从发现自己的表达与人群的理解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偏差与误解之后,他又开始拒绝主流,这种矛盾似乎也解释了他在时代结束之后的消失。
在我眼里,张楚永远是那个适合缩在角落的人,他孤独,深沉,他的作品就像一个郁郁不欢的青年在一个角落嘟囔着自己的精神世界,通透而又冷静。我喜欢张楚,喜欢他独一无二的那种忧郁的气质。
(三)我所想象的九十年代
出生在世纪之交的我在拥有记忆的时候,只能依稀记得整个故乡与中国发展的迅速,这种迅速在我懂事之前已经把曾经那个时代的全部,像铅笔写在纸上的辉煌一样,全部擦掉,剩下的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橡皮屑。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现实痕迹的消失与一种无法寻找的时代痕迹,让我对九十年代有了一种无限幻想的权利。它一定比那个真实的年代更乌托邦,因为感知整个时代的途径只剩下了的一个个精致而又出色的作品。
1994年,香港红磡演唱会
那是一个思想开放的年代,很多人都有话要讲,而也正因为某种科技的不开放性,使得大家听到的声音不至于过于嘈杂与混乱。无论有意或无意,整个系统为我们筛选与过滤出来了这些深刻与有意义的声音,让人们沉浸在其中,却又没有迷失。
无数思想者已经阐述出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说实话,如果有一个选择浅薄与深刻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希望可以去做一个一直娱乐而又不自知的人。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世界,而我们每个人在描述它的时候,无论深度与广度,只要其存在某种自洽性,那么它一定是合理的。
这种思想的倒退性在一种个体角度来讲是幸福的,当然,我没有一种更宏观的意愿去站在整个人类的角度叹息整个时代的浅薄性。这自然有人去担忧,而且我相信,每一个时代都不缺乏为时代担心与愤怒的人。
所以我幻想中的九十年代未必真实,但同时也不需真实。我只是想要的一个乌托邦式社会罢了,在我失望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空间可以去躲藏,也正因为其不真实性,才会显得如此迷人。
同样不可避免地,是那个时代影响着众多青年的摇滚明星渐渐淡出大众舞台的事实。科技进步,社会发展,孤独不但没有因种种迅速的发展而被解决,反而在信息时代反衬出其对个体的影响。我们可接受到的信息越来越庞大与丰富,由此带来的便是集体主义的消逝。或许在这个时代重新审视张楚的那张专辑,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我们自己的感受与影子。
曾经有人问张楚,这个世界会好吗?
张楚说:如果你相信你身边的朋友会越来越好,那么整个世界就会好。
我的答案?
我觉得张楚就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用他自己向我们证明,孤独的人并不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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