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有很多很少出门的人,他们是真正的隐士。广场两侧的楼里有几个,退休在家或独自生活,平时极少出门,几乎不跟外人说话。二楼有一个独自生活的老太太,一年到头表情不变,脸上没有笑、没有愁,独来独往。三楼也有一个,不清楚是男的还是女的,年龄多大性情如何,每年除夕房门外面不贴春联,大年初一在家里听佛教音乐。另一栋楼的五层有一个男人,妻子去外地生活,一年回来几个月,孩子也不回来,他就在家里,喜欢抽烟,但不狂热,喜欢喝酒,但从来喝不醉。
世界变化快,但一切在他们眼里既不陌生,也不新奇。生命对于他们像是身外之物,他们日夜陪着它。之前他们可能不喜欢孤独,但现在接受了它,而且有充足的时间去喂养它,喂得它白白胖胖的,像一个新生的婴儿,占满他们的心灵。
节选自《流动的丰盈——一个小区的日常景观》,徐前进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21年9月。
2020年1月,新冠疫情在武汉爆发,社区作为医院以外另一个疫情防控的关键阵地,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并发挥了巨大力量。2022年4月,上海疫情,错漏百出的社区治理与守望相助的邻里互助同时存在,社区成员们以极快的速度认识了彼此,他们的情感和行为在一段时间中高度同频共振着。
大城市中原子化的个体经由“疫情”这一巨大的不可控力操纵而重新产生联结,人们猛然发觉,“邻里”这种地缘性、本质意志的社会关系已经缺席太久,而这在讲究“远亲不如近邻”的中国社会原本应当是习以为常的。
对于年轻人而言,日常情境下“社区”关系的缺乏似乎不算什么大事,我们可以用更丰富多样、且不受限于地域的社会关系作为替代。那么,老年人呢?“四顾心茫然”的随迁老人呢?儿女不在身边的独居老人呢?行动不够便捷的伤病老人呢?
社区基于邻里关系建立起的有机整体
一直以来,提起“社区”这个概念,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城市,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以熟人社会为主要样态的农村社区更接近滕尼斯关于社区的定义:
“社区”是通过血缘、邻里和朋友关系建立起的人群组合,它的基础是“本质意志”。本质意志表现为意向、习惯、回忆,它与生命过程密不可分。在这里,手段和目的是统一的,靠本质意志建立的人群组合即“社区”是有机的整体。
“社会”是靠人的理性权衡即“选择意志”建立起的人群组合,是通过权力、法律、制度的观念组织起来的。在这里,尽管人们通过契约、规章发生各种联系,但手段与目的在本质上是相互分离的,因而“社会”是一种机械的合成体。
节选自滕尼斯《社区与社会》(1887)
改革开放以后,社会成员固定地从属于一定社会组织的管理体制被打破,大量“单位人”转为“社会人”,同时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社会流动人口增加,加上教育、管理工作存在一些薄弱环节,致使城市社会人口的管理滞后,我国开始探索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型的社区式管理模式。
中国民政部在《民政部关于在全国推进城市社区建设的意见》(2000)中对社区一词进行了界定,并沿用至今:“社区是指聚居在一定地域范围内的人们所组成的社会生活共同体,目前城区社区的范围,一般是指经过社区体制改革后作了规模调整的居民委员会辖区。”
这一概念对应于行政区划而存在,但对于社区心理学研究者来说,“社区”概念有着更丰富的定义。
社区感、社区生活幸福感的重要催化剂
“社区”一直是社会学家关注的核心概念之一,而自上世纪60年代社区心理学诞生以来,“社区”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社区心理学最重要的概念。
社区心理学所研究的“社区”,往往是一个特定范围的地域,既包含行政意义的城市社区,也包含更广义的社区,例如农村社区、以宗教场所为中心的宗教成员互动空间、以密集办公场所为主的工作社区......等等。除此之外,不具备地域限制的“虚拟社区”也被包含在内,比如微信群、B站等。
而在“社区”定义的基础上,还有一个概念的重要程度仅次于此,那就是“社区感”。中国学者林振春对“社区感”有一个言简意赅的定义:社区感指的是社区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与奉献的心(林振春, 1998)。
对于个人层面来讲,积极的社区感可以帮助我们获得和强化社会支持感,使个人精神充实,有助于适应社会的变化;对于社会而言,社区感的提升可以增进亲社会行为,使个人的社会交往和参与更加充分,追求超越个人利益的更高目标,进而起到促进社会稳定和控制,提高整理生活质量的作用。
中国居民的社区感主要由4个维度组成:社区归属感、社区凝聚力、邻里互惠信任和社区信任,这一概念不仅代表了一个人对其所在社区的认同程度,也是预测社区凝聚力的有力指标,受到社区地理环境、社会文化背景、社区自然和社会条件等因素的影响。
一个基础设施尚未达标的社区往往不会有较高的社区感,这也很好理解,居住在较差环境中的居民难以对社区环境感到满意,自然也不会产生更多的认同和归属感。所以在城市治理更新进程中,改善人居环境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然而这还仅仅是起步。
一项在中国沧州、河间和黄花城共同开展的研究验证了社区环境、社区感以及主观幸福感在老年群体中的关系。研究表明,社区环境对老年人的主观幸福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而这种作用更多的是借由“社区感”而产生的。同时,这种“社区感”本身带来的积极影响,甚至比社区环境带来的影响要更强(张镇, 张建新, 2017)。
也就是说,仅仅强调改善物质条件是不足以提高主观幸福感的,我们的社区,应该采取多种措施,培养居民对居住社区的归属感、认同感,增强居民对邻居和社区委员会的信任,提升居民的社区感水平,达到提升主观幸福,促进社会参与,增加社会整合,鼓励社会贡献等作用。
社区居家养老的前提社区感是衡量适老社区的重要指标
在今年4月起发生的上海疫情当中,我们看到了很多社会运转不利造成的悲剧,如何认识产生的问题,又该如何探索解决办法,是我们这些幸运者必须要思考的。
当社会被强制划分为一个个社区单元时,有些人在事情发生时就开始了积极行动。在上海的一些社区里,一部分人积极投身社区管理当中,志愿者和团长们不仅为社区居民的日常饮食起居带来了基本保障,他们还摸索出了各种工作机制,组建了志愿车队以便居民及时就医,了解独居/高龄/病患老人情况并上门帮助,为社区弱势群体提供个性化的实时援助……在危急时刻,社区自治组织为居民提供了最基础而庞杂的保障。
在这一社会事件当中,老年群体可以作为其中一个代表人群。有些老年人独自生活,有些老年人因长期、慢性疾病需要周期性地或紧急性地就医,更有一部分老年人因病难以自主行动。这些常人难以看到的困难真实地发生着,当国家力量难以触及,社区和邻里或许可以为之投入更多关注。
这也引发了我们的思考。我国即将步入中度老龄化社会,60岁及以上人口已占比18.7%,面对如此庞大的老年群体,如何满足他们的日常生理和心理需求,是必须严肃考虑的问题;而在未来,系统化、科学化的社区居家养老,恐怕也是绕不过的题目。想要保证越来越多需要依靠社区支持的老年人更加有能力、有尊严的,过着幸福而普通的生活,前期的规划和培育必不可少。
其中最为基础的就是社区环境的提升,大到社区与周边医疗卫生系统、道路系统、绿地系统、生活设施的顺畅联系,小到社区内无障碍设施、活动场地、小区绿化、卫生安保的质量提升,社区环境的方方面面都切实影响着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与社会幸福。
社区参与的培育则是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对于较老的老年人来说,组织适合的社区活动以缓解他们的孤单寂寞、搭建平台以及时地为他们提供帮助,是对适老社区的要求;对于比较年轻的老年人来说,举办有趣的活动吸引他们参与其中,建立顺畅的制度鼓励他们加入社区治理工作,更是所有社区需要进行的努力。
在这些活动当中,社区感既是居民参与和邻里交往等社会行为的催化剂,又可以通过居民参与和邻里行为,对整个社区的集体能量产生影响。它的意义不仅是完善社区居家养老的前提条件,更是提升老年人生活满意度、生活意义感以及积极情绪的认知和情感变量,在老年生活中发挥着不可缺少的作用。
参考资料:
[1]刘视湘. (2013). 社区心理学. 北京:开明出版社.
[2]Zhang, & Zhang, J. (2017). Perceived residential environment of neighborhood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among the elderly in China: A mediating role of sense of community. Journal of Environmental Psychology, 51, 82–94.
图片源于网络(https://unsplash.com/t/wallpapers),侵删!
声明:本站内容与配图部分转载于网络,我们不做任何商业用途,由于部分内容无法与原作者取得联系,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联系方式请点击【侵权删稿】。
求助问答
最新测试
669938 人想测
立即测试
1193334 人想测
立即测试
672191 人想测
立即测试
789745 人想测
立即测试
673635 人想测
立即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