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母亲紧急约诊，说她的孩子一直都是开朗大方、性格活泼、人际关系极好，可上了高二，也就是她17岁之后，突然间莫名其妙就开始不去学校，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情绪非常低落，老师跟父母都担心她是不是得抑郁症了，于是就送她来找我谘商。

女孩有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朋友，两家人都十分看好他们的关系。女孩的每次谘商都是由她男朋友陪他一起来的。女孩跟我进谘商室，男孩在外面等她，我们用了几次谘商建立了信任关系后，女孩一直哭，说：“老师，我男朋友竟然在我17岁生日那天强暴了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再信任谁了。”

陪伴她安顿好情绪后，我跟她说：“这个伤非常痛，因为这是一种严重的背叛，背叛了你长久以来对你们关系的信任。现在‘强暴’这两个字横在你们之间，我想你很困惑，困惑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女孩擦着泪点头。

“我想如果你男朋友知道他强暴你了，他应该跟你一样困惑，因此我猜想你男朋友应该也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事。”

“老师，他真的强暴了我。”女孩坚决地说。

我说：“我知道，但是我猜你所体验到的跟他体验到的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我们请他进来一起讨论好吗？因为他也需要知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女孩抽泣地说：“好，你叫他进来，我跟他对质。”

我开了门，邀请这个男孩一起进来谈，男孩一脸困惑又好奇地走进谘商室。女孩迫不及待地举起颤抖的手说：“你……强暴我。”

男孩一脸惊讶又茫然地说：“有吗？老师你不要相信她，你相信我，我没有强暴她，我没有强暴她，我有跟她沟通过。”男孩着急了。

“没有，你没有。”女孩控诉。

“来，让我知道你是怎么跟她沟通的。”

“老师，我跟她说，‘亲爱的，下礼拜就是你17岁的生日，我要送你一个非常特别的礼物喔！’那时我眉毛还挑了三下，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女孩说：“我以为你要送我一只Kitty猫。”

男孩说：“怎么可能，特别的礼物耶！我们认识这么久，当然是要送你爱的初体验！”男孩急着替自己辩护，“而且你也没有说你不要！”

女孩急着说：“有！我有说不要，我有说不要。”

我对女孩说：“你要不要试试告诉我，当时你是怎么说不要的。他好像无法理解到你的意思。”

“我跟他说不，不要，很痛！”女孩气若游丝地说。

男孩松了一口气地说：“老师，这句话在我们男生的概念里就是，请温柔地占领我吧！难道一个好女孩会说‘来吧！来吧！我要！我要！’好女孩一定是说‘不’，这就是欲拒还迎。如果我们男孩子听了女生说‘不’就停止，到最后还会被女孩责怪没用呢！”男孩一副难道不就该是这样的表情。

女孩说：“那你没有看到我起来一直哭吗？”

男孩笑了说：“按照剧本，你当然要哭呀！你若不哭，就换我哭了，你不哭就代表我做得很烂，使你完全没有感觉，要不然就是你已经有过性经验，那我跟你青梅竹马还被戴绿帽子不是应该换我哭吗？按照剧本，你是一定要哭的，你哭的时候，我就可以搂着你接下句话。”

我之前跟大学生演讲的时候，常常在这里停顿问他们这男孩下句话说的是什么？我几乎可以听到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出跟这男孩相同的话：“我一定会负责的！不就是这样吗？老师，要发生性行为，不就是要这样吗？”

大家的异口同声，说明性的社会文化价值观传达了女人不能主动的潜规则，这一规则深深地影响着每一个人。

大家听到这里觉得是谁错了呢？是这个男孩没有尊重这个女孩造成的约会强暴？还是这个女孩没有清楚表达自己，害她自己经历了不愉快的性体验？在我看来，这两个人都没有错，错的是社会文化在性别刻板印象当中所灌输给男性和女性的性价值观，这一些不能言明、带着羞愧的性事，任谁也不方便直接放在台面上讲。

社会价值观导致了即便没有恶意都会产生的性伤害。因为缺乏性沟通能力的示范与教导，导致很多时候即便你知道这点，也没有足够的性自尊去厘清自己在性上面的各种情绪与相对应的人际能力，或是因缺乏健全的支持系统导致没人陪伴你练习将这困难的对话在彼此之间展开。对于性，这才是造成伤害的主因。

因此，性教育生涯规划的重点，一定是以依附关系为主体，而性教育不只是教导幼儿时期的孩子认识身体的变化、性别的差异，不只是教导青春期的孩子认识性征发育所造成的大量波动。所有的性教育，都是预备着在孩子迈向性的世界时，能够有良好的性自尊，能够健康地看待自己，知道如何真正执行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的人际界限。

尊重不是为了保护女性才说的话、才站到的位置，就如同我跟男孩说的“这女孩很想爱你，她保护自己、尊重自己，也不放弃让你学会听到她，学会尊重你自己，避免你因为无知而犯错”。性教育是全人教育，性教育从不是只为了性，性教育是教人在最困难的地方学会尊重与界限，学会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跟16~25岁的年轻人工作，我听过许多哀伤的故事。很多时候当事件爆发时，社会、父母或学校都在找犯错的人是谁，该给他什么惩处。而我看到的是，青少年在性上面受到的各种伤害，都是因为无知。而这个无知，不只发生在他们身上，或许更准确地说是这个社会没教给他们应该知道的知识。

你怎么能叫一个人去潜水，却不给他相关的训练和设备呢？你怎么能假设他从坊间道听途说一些讯息，就能够去面对自己的欲望呢？我不知道是潜水比较危险，还是性更危险，但是我知道：无知才是最大的危险。

在性这个领域，我们都缺乏许多必备的基础能力，我们的性自尊都受到社会价值观的各种评判，我们否定自己或活在阴暗的角落。即便外表光鲜亮丽、事业有成，但在面对性时却不见得是如此。

我希望能够指引各位父母逐步地跟着孩子在发展当中学习，让自己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依附对象。只有知识能够淡化旧价值观刻印在我们身上的那些烙印。依附你细心挑选的性专业人员，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尝试从社会价值观的评价当中转过身来为自己疗愈内在最深的伤。

本文节选自吕嘉惠老师所著《爱与放手：写给父母和老师的亲职性教育生涯规划课》。

性教育，不仅是防性侵教育，更是全人教育！台湾著名性谘商师吕嘉惠，基于依附关系为主体、能力建构取向为支撑、系统合作为辅助的亲职性教育观念，通过孩子典型性问题性困惑讲透性教育，教你引导孩子学会尊重、界限与爱。性教育，中国家长和老师最急需的必修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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