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飞的新剧《弗洛伊德》中,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变身成了一位瘾君子福尔摩斯。
这部剧并非有关弗洛伊德本人的传记,也不是探讨精神分析疗法起源的纪录片。这位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的名字,只是一个象征心理惊悚、悬疑缉凶、神秘主义的IP。
事实上,这已不是弗洛伊德第一次被塑造成一位侦探。
一方面,他首创的精神分析疗法,通过诸如释梦和自由联想等技术,深入挖掘个人可能存在的无意识问题(例如,压抑的恐惧和冲突),为一些破案片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另一方面,弗洛伊德本人也是柯南·道尔的忠实读者。
不难想象,是什么激发了创作者的创造欲望。
01、《弗洛伊德》讲了什么
故事发生在1886年的维也纳,年轻的弗洛伊德还未在医学界站稳脚跟,不仅因为犹太人的身份不被信任,更因为执着于纠正人们对“歇斯底里症”的认识而成为同行眼中的“局外人”。
被人排挤,交不起房租,理念长期得不到认同,郁郁不得志的弗洛伊德,一直靠吸食可卡因来思考和工作。然而,不久,他就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政治阴谋中。
一对来自匈牙利的伯爵夫妇,试图用神秘的恶魔之力,在奥地利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在恶魔的引诱下,奥地利的上层贵族们,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虐童、食人、弑父……与此同时,一位因童年阴影而人格分裂的灵媒、一名饱受战争后遗症困扰的老警察,也陷入到这一场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中。
很快,三人决定联手破解这一系列血腥的谜题。故事的最后,伯爵夫妇伏法,灵媒整合第二人格,老警察选择放下自责面对死亡,而男主弗洛伊德烧掉那本无从考证的《催眠的力量》,准备好躺椅,正式打开精神分析的大门。
这部剧与现实的联系微乎其微。很显然,导演更感兴趣的是猎奇血腥的谋杀案,加上催眠、巫术、邪教、图腾等元素来装点。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从《弗洛伊德》中瞥见他本人早期生涯的一些光影。
02、催眠与精神分析
弗洛伊德说,真正的精神分析,开始于放弃催眠术。
而《弗洛伊德》这部剧中,却充斥了大量的催眠,看起来像随心所欲的魔法,但催眠本身真有那么玄乎吗?来看看弗洛伊德本人怎么想的吧。毕竟,他创立的精神分析,和催眠有着不解之缘。
弗洛伊德曾在自传中提到,他在学生时代,观看过 “磁术家”汉森的一场公开表演。正是那次表演,使他开始相信催眠状态是真正存在的。之后,他结识了一位维也纳精神科医生——约瑟夫·布洛伊尔,这是他的早期好友,也是带他迈入精神病学的领路人。
布洛伊尔经常和弗洛伊德讨论病例,在交流中,弗洛伊德逐渐接触催眠,其中包括著名的安娜·O的案例。
布洛伊尔发现,在深度催眠状态下,安娜·O能够记得引起某些症状的特殊经历,能自由得表达压抑的想法,而当她说出这些后,症状也随之得到了控制。这一疗法称为“谈话疗法”,后来布洛伊尔称之为“疏导法”。
1885年,弗洛伊德去巴黎留学,师从当时著名的神经病理学专家沙可。在此之前,他学到的都是:癔症不是神经受损,就是装病;只有女性才会得癔症。但在沙可这里,弗洛伊德第一次见到癔症患者,也亲眼目睹了沙可如何运用催眠治疗他们。这一下子推翻了他的认知,引起了他进一步探索催眠能否治疗精神性疾病的兴趣。
1886年2月,弗洛伊德回到维也纳,积极汇报自己对癔症的发现——男性也会得癔症;催眠术对治疗癔症有帮助,但遭到了学术界的嘲弄和漠视。之后,又在维也纳医协报告厅作了现场催眠演示。不出意外,他的研究被视为异端。
而《弗洛伊德》的开场正是从这一背景切入的。剧中用沉重的色彩描绘了一个出生于19世纪中叶的欧洲犹太人所遭到的各种歧视、排斥和压制。更何况,不谈出身,单论他的研究,以当时的眼光看,更几近荒诞,颠覆了天主教国家的教义根基。难怪那些卫道士们称弗洛伊德本人是“一头粗暴地践踏了知识花园的野猪”。
但对当时年仅30岁的弗洛伊德来说,种族歧视、不被承认的痛苦,甚至遭受整个协会的打压,都不曾让他放弃坚持自己的理论。面对这些,他选择了沉默,他已经习惯于别人“忽视”自己的成果,转而更潜心地研究癔症问题。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质疑和攻击,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同年4月,弗洛伊德离开维也纳综合医院,开启了他的私人行医生涯。影片到此为止,但弗洛伊德的故事还在继续。
癔症为什么产生?催眠为什么能缓解癔症?癔症又该如何根治?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当时的弗洛伊德。尽管催眠疗法给了弗洛伊德很大启迪,但是在多次临床实践后,他逐渐不满意这种疗法。
一方面,不是所有患者都容易接受催眠,有的患者很难进入他想要的深度催眠状态;另一方面,催眠治疗癔症的效果不甚理想,也难以操控,有的患者甚至会出现其他症状,如对催眠上瘾、移情等。
据他自己说:“有一次,一位女患者从催眠状态醒来,伸手搂住了我的脖子。” 就这样,他决定放弃催眠,但保留了谈话疗法,逐步探索出他独特的“自由联想法”。
03、移情与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说,如果我与病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单纯,即使治疗效果再出色,也可能突然垮掉。
剧中,弗洛伊德与女灵媒(女主)多次在治疗中发生关系:有幻想的,也有赤裸裸的。在给未婚妻写信时,弗洛伊德还无意间将落款写成了女主的名字。甚至,剧中的布洛伊尔也坦白,他和他的患者帕本海姆(安娜·O)发生过关系。
但是,这些剧情是真的吗?治疗师的节操在哪呢?
按精神分析学的观点,在长期的治疗过程中,患者确实容易对治疗师产生某种感情: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或者是处于爱恨中间的任何一种。这种把对过去生活中某个重要人物(父母、爱人、兄弟姐妹等)的情感,不知不觉转移到治疗师身上,并对治疗师做出相应反应的过程,被称为“移情”;反过来,由治疗师指向患者的,则称为“反移情”。
借着移情,治疗师能更清晰地看到患者的人际关系、相处模式和错误思维,然后找到化解之道。这对患者的治疗十分重要。
事实上,移情可能出现在任何人际关系和日常生活中。比如,追星、一见钟情等。如何处理移情,才是治疗师需要面临的严肃的问题。因此,弗洛伊德指出,面对患者的移情时,治疗师不能给予任何情感反应,只能对病人移情的动机进行解释。这就是著名的“节制规则”。
这也意味着,治疗师必须把患者的需要和渴望维持在一种对治疗有帮助的状态,不能任由自己的喜好施加影响,否则治疗毫无用处。如果做不到,那只能终止治疗。
而弗洛伊德本人,也是这么做的。就职业操守而言,现有记载中,弗洛伊德未曾与任何患者有过恋情或肉体上的关系。
如果有的话,弗洛伊德不可能瞒得过他的妻子玛莎·柏内斯,也不可能和她保持53年如一日的亲密感情。弗洛伊德和他妻子的爱情故事——不管是他俩的秘密笔记,还是三年写了900多封情书——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也许正因为他本人致力于研究“性”问题,感情生活反而愈加温暖单纯。这算不算是心理学大师对性欲的一种升华?
那布洛伊尔和安娜·O的故事呢?
据考,安娜·O可能的确对布洛伊尔产生了依恋,也许是她父亲死后某种恋父情结的投射,但有关安娜·O的“怀孕幻觉”应该是捏造的(在某天的治疗中,安娜·O突然表现出要生孩子的样子,并大喊“布洛伊尔医生的孩子要出生了”)。
但不管怎样,在弗洛伊德看来,安娜·O对布洛伊尔产生了移情,而布洛伊尔根本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后来决裂,关于移情的理念不同也占了很大因素。突然发现,弗洛伊德跟男性友人的爱恨情仇,比跟女性之间的关系更一言难尽。
总之,移情现象普遍存在于心理咨询过程中。如果咨询师能正确处理好“移情”,来访者就有机会宣泄出心中被压抑的情感,修复曾经的创伤;如果处理不好,彼此可能都会出现新的问题。具体如何才算处理“好”,这个标准就需要咨询师自己去探索了。
剧中的最后,由于伯爵夫妇的阴谋,女灵媒深陷第二人格的意识中难以醒来。就在这似睡非睡的状态下,弗洛伊德进入她的意识深处,引导她释放出小女孩心中一直压抑的无助和害怕。在弗洛伊德的鼓励下,女灵媒终于说出她的童年遭遇,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反抗伯爵夫妇的控制。
不得不说的是,导演并没有刻画剧中的弗洛伊德如何处理移情问题,好像女灵媒走出来了,两人的暧昧关系就顺理成章地结束了,这种处理手法未免太过敷衍。可能是导演自己都没想好,如何让弗洛伊德在现实的未婚妻和虚构的女主间达成统一。
这是一个怪力乱神的虚构故事,很遗憾,导演没能真正告诉我们——精神分析之父是如何诞生的。剧中的那些精神分析概念,看上去更像刻意的模仿。但如果,借这部剧,能引起大家对弗洛伊德本人或精神分析的一点点兴趣,本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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