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晚期父亲最后的心愿是看到女儿的婚礼该怎么办
作者:UM心理服务 2020-03-13 19:02:58 心理百科

“老师,我该怎么办”?她眼帘低垂,双手焦灼地捏着大半瓶矿泉水,松开的瞬间,瓶子发出低闷的回弹声。

面前这位32岁女性,工作的项目进展到关键阶段;上周刚和男友分手,不可挽回的那种;最令人痛心的是父亲癌症晚期,死神只给他最多三个月的期限。父亲最大的心愿是:自己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女儿的婚礼。

三个月内结婚,怎么可能?情形有些交错、紧迫。作为心理服务师的我,此刻和来访者一样焦虑、无力,并同步感受着来访者无法完成父亲遗愿的内疚。

唉,太难了。

短暂沉默过后,我把自己调回到服务师的位置上来,尽可能地去理解和回应她的感受,而不是被感受的激流卷走。如果是那样,我就无法发挥自己的功能来帮助她。

我静静听她讲述和父亲之间的故事,尝试着和她一起探索父亲希望她结婚这个现实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比如,是否是想在离开前看到女儿幸福,能安心离开。

可是这显然不是来访者所能承受的期待。

“毕竟,三个月的时间可能都碰不到想恋爱的人,何况,哪有那个心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这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但我仍然感觉到了里面有一点点的松动。

因为来访者已经开始尝试调动自己的理性思考,哪怕只有一点点,这里,或许就是我们可以启动工作的契机。

然而,这个问题要在短时间里形成答案,显然并不容易。

“我该怎么办呢?”来访者带着困惑的语气,仿佛在对自己,也是在对我说。

我知道,挑战来了。

来访者问“怎么办”是心理咨询中上演最多的场景之一。最常见的是二选一问题:工作还是读研?感情结束还是继续?娃的补习班报还是不报?开始问,结束也问,来访者在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就可能会问。

来访者的幻想是,从咨询师那里拿到一些办法,回到生活中去用;咨询师可能会被调动起来的“反移情”是:本能的想要给来访者一个答案或建议,去帮助来访者和自己摆脱困境。毕竟,和问题待在一起,去耐受不确定和未知,从来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只是,双方一旦陷入了在现实层面寻求“怎么办”,来访者的自我探索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来访者将从潜意识的水底浮上水面,寻求直接的工具,而放弃探索自己内部的反应,和可能存在的资源,这时候传说中的“阻抗”就出现了。

阻抗是令很多咨询师头疼的东西,然而,如果我们想弄明白这个阻抗怎么破,先得弄清楚,人们为什么执着于问“怎么办”?

1.困境使人退行

面对困境时,通常我们能做的就是调动起各种自我功能尝试解决问题。然而,受制于早年的发展状况,以及未处理的情结或创伤,或是认知上的某些限定,一个人可能在遇见难以解决的困境时,就很容易出现退行;退行意味着从独立阶段退回到依赖状态,也意味着来访者某种自我功能的启动遭遇了失败。

这个现象在幼儿身上有非常具体的体现。

比如,小孩子在遇到对TA而言超纲的危险(比如被狗追),或是难以处理的挫折后(突然来了个二宝,自己失去了爸妈全部的关注),就容易产生退行。比如不符年龄的尿床、本来可以独立完成的学习或游戏,一定要大人陪着,离开视线就哭闹;甚至退回到更小的婴儿般要求妈妈抱着,等等。

温尼科特在他的一本关于幼儿精神分析的书《小猪猪的故事》里,就提到被分析的小女孩,因为妈妈怀孕,而从发育得很稳定的阶段,退回到更早期的时候,重新出现吃手,做很多噩梦,并且还反复地玩着从医生腿上滑下去的游戏,来传达潜意识里不能被语言化的很多焦虑。

退行的发生并不挑年龄和学识背景,事实上,有时它的出现还相当的隐蔽。

比如我有一位来访者,她是一位年轻的女生,长期进行心理学学习和自我成长。我们咨询进行的很顺利:她倾诉,我共情;我解释,她领悟。很多时候她能衍生出一些对自己和环境的很好的理解,我不禁心里感叹:真是一位优质来访者啊。然而,就在咨询进行到尾声时,她一脸懵地问我:“老师,我很清楚我现在这样和父母对我的养育有很大的关系,可是我该怎么办”?

显然,在消化领悟并给出空间允许它们缓慢的长成理解和行动这件事,对这个来访者是有困难的,对从领悟到行动的过程超出了她的耐受区间,于是,她迅速的从潜意识层面切换到了现实层面。呈现出隐蔽的退行状态。

当然,也可能在之前的领悟过程中,她呈现的是一种假心智化模式,关于这一点,就需要另外一番详细的解释了。无论怎样,来访者对自我内在探索的突然放弃,就是从承担状态退回到了依赖状态。

当然,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说退行不好。因为从来访者的角度,退行作为一种防御机制,也有其积极的意义。

退行意味着回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对成年人来说,迟迟做不了选择,就意味着不必很快面对风险——因为我们还没有发展出稳定的应对风险的能力。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到潜意识的这层动机,于是,在来访者要求咨询师必须给出建议时,咨询师给出了一百个选择,下场会是什么?

显然,所有的建议可能都会被来访者逐条否定掉,或者来访者为了安抚咨询师,而含糊的答应。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每下一个决定的同时,对来访者来说,都有可能包含不同程度的某一种痛苦。

所以,对服务师来说,重要的不是去回答怎么办,而是去理解,怎么办背后那些隐藏的担忧和需求。

癌症晚期父亲最后的心愿是看到女儿的婚礼该怎么办

2.依赖型人格倾向,更难以做决定

我想,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特别爱问怎么办的人。如果你够敏锐,一定会在他的连环夺命问里体验到一种被榨取和吸净的感受。如果你有了这样的体验,可以将之看作是一个信号:或许你遇见的求助者,他有着依赖型人格倾向。

曾经我有一个来访者,在婚姻中遭遇了丈夫的背叛,她一脸虔诚地问我:“老师,你告诉我怎么办?我百分之百地绝对相信你,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新手咨询师或许会被来访者的虔诚和完全交托感到打动。但是当你对动力学有了足够的理解,你就知道,那个时刻隐藏着一些重要的信息,需要我们能敏锐觉察。

比如,当时我听到这番话时,立刻回到自己的感受上:我体验到有些心疼,但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压力和负担。是的,来访者将她的婚姻发展完全架在了我的身上,这是我不可承受,也没法承受之重。因此,不难想象,如此孩子般等待另一个人为她做决定的依赖型来访者者,在她的婚姻中,可能会上演着什么剧情。

当然,在感受到这些之后,更重要的是进入来访者的世界去理解她。为何她会被塑造出这样的人格特质,她早年的重要客体是如何响应她的,使她做决定的能力被抑制,把自我的力量完全投射到了外部?

当我们对客体关系如何影响个体有了充足了解后,不难得出其中一个重要答案——早年时候缺乏一个对自己的精神世界真正感兴趣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试想一下,当一个小婴儿来到这个世界,随着身体和心理的不断疯长,会对自己和周围环境产生很多新奇的发现和体验,TA需要抚养者看见和回应这些精神上的快乐或挫折。如果父母对这部分反应很淡或者敷衍,甚至没有回应;久而久之,孩子就会认为“我不是一个值得被感兴趣和被关注的人,我的感受不重要”。如果这个部分被内化,接下来孩子就会把注意力投向外部,逐渐发展出温尼科特提出的“假性自体”,因为它的真自体在经年累月的忽视中已经荒芜和枯萎,她无法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感受,更没法生成自己的思想与判断,因为她没能被很好的内化这样的心理结构,一种可以信赖自己感受,同时能够自我支持和耐受未知的结构。于是,成年以后她将表现为凡事以别人为中心,遇事依赖对方的决定,这种模式泛化在亲密关系、上下级关系里面等等,最后当然也会带到咨访关系中来。

问怎么办,实质上在寻找早年那个一直没能在身边的爸妈,希望在这一次的危机中,能得到他们的庇佑。

3.找办法,是为了防御不确定感带来的内在痛苦

讲一个古老的故事。有一个军阀,每次对犯人执行死刑之前,都要让将死之人做一个选择:选择一枪毙命或者从旁边的一个黑洞里钻进去,后果未知。结果所有犯人都毫无例外的选择了前者,而无法忍受不可预知的钻进黑洞的命运。真相是:进入黑洞后,走一段路,就可以光明逃生了。

现实中有一位朋友,她的老公突然被卷进一桩刑事案件,人被羁押进看守所,并且案子不小有些轰动。她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说:“我能想象到最坏结果,并且准备接受;我现在最揪心的是,不知道他在里面什么状态,会不会挨打,走的时候外套都没穿。。。”我当时体会到了她的焦虑和恐惧,于是对她说:“我知道,那种不确定的感觉实在是让你难以忍受”,显然,我可能碰到了她心里无能为力的部分,一瞬间她哭的更凶了。

耐受不确定感是极其痛苦的事情,这个庞大的未知如同难以消化的生牛肉,一直牢牢的占据着人们的心智空间,为了将这种感受终止,我们会以为,只要有了一个决定,做了一个选择,就不痛苦了,至少能从当下被压迫的感受里逃出去,因此,我们会问出“怎么办?”

但事实不是这样。多数情况下,那个完美、没有痛苦的选择,它只是个幻想。

因为很多的无能为力,不仅仅是受制于我们的内在世界,也同样受制着现实世界的规则。在不能很好的调动现实功能,去了解现实状况的情况下,所有的“怎么办”,都只是片刻的麻醉剂,如同我们用宵夜排遣压力,用酗酒排遣痛苦,我们同样会倾向于,用行动去排遣忍受不确定的恐惧。

因此,咨询师不能在此处回答怎么办,如果回答了,相当于咨询师入侵到了来访者的现实世界,而这个世界,实际上咨询师是无能为力的,咨询师自大的的越界将会招致虚无感的回击,最终,咨询师可能会在巨大的受挫和来访者的失望中,挫败而归。

所以,讲到这里,我想分享给我的同道的最重要的领悟是:咨询工作的重点永远应该是:我关注的是你“怎么了”,而不是告诉你“怎么办”。这不仅仅是工作方法,更是对来访者内心自我力量的尊重和信任。

我们需要相信,大多数来访者在来到咨询室之前,对于自身面临的困境,已经进行过很多客观现实层面的思考;选择心理咨询,就是带着勇气准备开启心理现实的视角。如果要在现实层面寻找帮助,她大可以去找亲朋好友,那些关系比起咨询关系,显然更为现实。

因此,在我们了解了一些关于“怎么办”背后的潜意识动力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到下一个工作阶段,来更好的贴近来访者工作。比如,我们可以做以下几件事:

1、帮助来访者更有效率的使用心理服务,提升效果满意度——具体说来,与来访者对咨询的期待和咨询目标相关。如果服务师接了“实招”去和来访者主要讨论现实的解决,即便当下感觉到满意,来访者也会在未来某个时刻怅然若失:因为内在没有被启动。

2、来访者通过和服务师一起工作,更多了解自己“怎么了”(是什么和为什么),从内在发展来看,获益远大于寻求现实上的某个解决办法。换句话说,当我们启动更深的角度思考,拓宽视野的局限,“怎么办”就不再成为我们的问题。

3、慢慢学会一边得到,一边失去。就像那道著名的数学题,两个水龙头一边接水,一边放水,几个小时池子能满。人生就像这道题,我们可能向前一步,接着退一步甚至两步,但总体还是螺旋上升的过程。需要的时候,找到一位心理咨询师,TA会帮你腾挪出一个安全的空间,和你一起安置那些孤独、彷徨、恐惧,积蓄力量再次上路。

在电视剧《我的前半生》中,贺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罗子君,并鼓起勇气表白。他对老卓说:“我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老卓反驳:“你对自己诚实,就可以伤害唐晶?”

贺函道:这就是我忠于自己而该承受的代价。

抛开道德的审判,我敬佩他的勇气和态度。做出一个选择,同时承受一份代价。这代价也许是伤疤,但也是盔甲,如何决定它的价值,取决于在每一个瞬间,咨询师作出选择时,所选择的动机,是为自己,还是为来访者的利益考虑?

这个问题,需要一直被放在从业者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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