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悦宝坐飞机从深圳回姥姥家,悦爸叮嘱我,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你可不要让他睡觉,让他喝水或是吃点东西,要不然……我没有听到悦悦爸后面说了什么,光顾着担忧近五个小时的飞行他要是在飞机上哭闹怎么办。
因为起得早,悦宝在飞机上了跑道即将加速的时候就睡着了,我把他的头放在我腿上, 双腿横搭上旁边的座位上,正当我也想要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悦悦爸的嘱咐,起飞时不能睡觉,我赶忙试着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脸蛋,叫着他的名字,他完全没有反应,看来是叫不醒了,那一刻,我努力去想爸爸说睡着了就会怎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说失去平衡?
想到这儿,我越发担心起来,下意识地去摸他的胸口,噢,有心跳,有心跳就没事的呀,后来我的手就没拿开过,一直保持着一部分意识感受着他肚子一股一股地起伏。
看着他熟睡地小脸越发泛红,我在想刚刚摸他胸口的那一刻我到底在担心什么,那是一个很恐惧他没有心跳但理性层面也很笃定他有心跳的感受。
我又想到刚刚怀上他的时候,去医院复查,当我听到医生说你可能会先兆流产的时候,我眼泪马上就要涌出来了,好像在我的感受里流产已经发生了,我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呢,我强忍着从门诊走出来,进到车里打电话给老公,说出第一句话就大哭起来,还记得我有说,“你看吧,我就觉得会有问题的……”
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不相信可以这么顺利地怀上宝宝并且平安地生下他,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对自己为什么总会预设孩子出问题这个担心感兴趣。
去看望刚刚出月子地朋友,聊了几句后她神神秘秘地问我,“你有没有晚上起来摸一下宝宝是不是还有呼吸,一睡着了感觉就像没有呼吸了……”,我边笑边点头边回答“有有有……”,看来这是一个妈妈同款的担心。
在我们把手放在宝宝的鼻子下面去感觉他是否在呼吸的时候,我们的内心发生了什么呢?我有两个觉察:
❶ 确认这个宝宝真的就来到这个世界了吗,他真的是我生的吗,通过确认宝宝的存在来确认自己的配得感。
❷ 如果我对不好的事情担心在前,这样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即使发生了,也是我预测过的。
潜意识会识别成一切仍在我的掌握之中,就像我说:“你看吧,我就觉得会有问题的”,对事态的控制感会抵消对不好的事情的痛苦感。
随着孩子长大,父母担心的问题从生命的存在逐渐转移到发展问题上。
心理咨询中常见一个现象,越是父母自己当年的学习成绩好,越是担心孩子的学习成绩不好。
朋友的孩子明年上小学,她和我说经常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就是孩子一上学就会是班级倒数第一第二,这位朋友当年上学的名次是第一第二,我就在想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呢,她说对于自己是学霸这件事,总感觉那不是自己,而是依靠压抑玩乐,用明确目标塑造出来的自己。
她很担心现在这么崇尚让孩子在玩中学的时代,她又不太想像自己的父母那样严格约束孩子的情况下,孩子就会被玩乐的欲望淹没。
如果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里就不踏实,好像总会什么隐藏的部分没有被释放。
来访者A的儿子刚刚两岁半,他说最近儿子很喜欢玩电动,他看到儿子玩电动时就会担心他以后会不会游戏成瘾,而且越想越坚信,因为他自己也曾对电动非常上瘾。
听到这里,让我想到,这两个父母在小时候,自己的阴暗面、玩乐的欲望、攻击性从来没有充分释放过,他们就不知道充分释放是一个什么状态,是否可控,所以就会对孩子表现出这一面时非常警惕,在他们的感受层面,那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对孩子的不放心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不放心,孩子在这时变成了父母投射不自信的靶子。
当孩子长成大人,父母发现事业和爱情都插不上嘴,就只剩下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这个领域还可以操心。
有一个朋友和我讲过他和妈妈之间互动的趣事,他说非典期间,他的妈妈基本上每天都会打电话过问他的情况,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全国只有一个人得了非典,他妈妈觉得这个人肯定是他儿子。
今年夏天深圳雨大那一段时间,还有个朋友发了一段和妈妈的截图对话,我当时就笑喷了。
我猜测第一个朋友每次接到妈妈的电话,那种感受会非常复杂,他也了解妈妈特别想用担心来享受和孩子在一起的感觉,但同时感受起来其实是一种攻击,只能又气又笑。
第二位朋友之所以回复,三个被冲跑的人里就有我一个,是捕捉到了被攻击之后的反攻击,那位妈妈看到这样的回复,会不会有一瞬间是懵住的,会不会想一想我给孩子发这条微信,想得到的回复到底是什么。
父母为什么忍不住担心孩子会出问题,出了问题,难道最难过的不也是父母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比出问题让父母更难过的事情,就是和孩子的分离,所以,本质上父母担心的是自己被抛弃。
从分娩那一刻开始,妈妈们就知道,孩子迟早有一天会长大,会离开妈妈,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有一天会离开,想到这里心生恨意,恨他会成为他自己,而不再属于妈妈。
如果孩子有什么问题,分离自然被推迟。
还有一些妈妈,推迟分离也不能缓解分离焦虑,她们是不允许分离发生。今年年初有一部美剧叫《恶行》,向我们展现了一位妈妈不允许分离的最极端方式。
在故事的最开始,女儿吉普茜只是一个孱弱多病,胆小乖巧的小女孩。
她来自单亲家庭,和妈妈迪迪·布兰查德相依为命。在母亲的口中,吉普茜是一个患有白血病、哮喘、染色体缺陷,对糖过敏,以及智力发育迟钝的孩子。
她每天要吃很多不同种类的药物;睡觉的时候要呼氧气,因为妈妈认为她得了睡眠呼吸中止症——人睡着睡着突然就不呼吸了;她从来不用嘴进食,生存所必备的营养,都被打成了泥,通过肠管从外部输入到体内……一直到她成年。
然而随着慢慢长大,她发现了关于自己身体的更多秘密,她所观察到的一切,都与妈妈告诉她的完全不同。事实上,她不需要依靠轮椅,双脚就可以正常地行走;误食甜品被送到医院急救室后,她偷听到医生的诊断——根本不存在糖类过敏;身体检查时大夫建议她摘掉肠管,完全可以用嘴进食。
吉普茜发现自己周遭的一切,以及过往的历史,全部建立在妈妈编造的一个个谎言之上,来自妈妈的控制、吞噬已经到了令人绝望和窒息的地步。
万般痛苦之下她在妈妈身上扎了17刀杀死了妈妈。电影以女儿弑母为结局,也是隐喻了孩子和妈妈的融合,最终也未能分离,妈妈死了,我们再也没有分离的可能,她就永远在我心里,某种程度上也是忠诚于妈妈。
谋杀不重要,谋杀是如何发生的对于看剧的我们来说更重要,电影是把现实生活推到极致的一种表现形式,看了这部影片,很多为人父母陷入反思,我们有希望自己的孩子生病吗?有多希望?这会不会是我担心孩子生病的隐藏动机?
“过度的担心是一种诅咒。”
意思是说,孩子会接收到妈妈潜意识里传递过来的信息,超出正常担心的那部分担心,实际上表达的是妈妈不想分离的愿望,孩子就会无意识地满足这个愿望,现实中真的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现在,妈妈们理解了自己为什么会有担心,那么在意识层面这种过度的担心就会松动、减少。
继而一个新问题随之而来,在所有担心的情绪后面还有一种情绪,即妈妈对这种担心的担心,好比我去摸孩子的心跳,试探他的呼吸,难道我期待的是他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吗,光是打下这几个字,我都感到手发抖,所以妈妈们最难面对的不是对孩子的担心,而是对自己的担心,即罪疚感。
罪疚感并非要被清除掉,它只需要被意识化。
适度的罪疚感是对孩子的保护,它可以激发对孩子的责任感。如果没有罪疚感,这些妈妈就不会对孩子的情况如此敏感,也会因此而错失对孩子应有的照顾。
温尼科特这样说起妈妈的罪疚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选择一个可以感受到罪疚感的母亲,至少她有责任感,并且在她做错事情的时候,她能够觉察到这是她的错误。”
所以,我们要处理对孩子的过度担心,同时也要处理自己的罪疚感,担忧不是不应该有的,罪疚感也不是,它是一个心理机能健全的妈妈自然生发的感受。
当罪疚感被我们理解和接纳,这些情感需要就会自动降低,你担心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孩子身上的频率和强度也会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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