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床就医中的心身疾病说起

我从军医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在一个基层单位工作，因为离城市比较远，所以我们驻地的所有人都围绕一个部队来活动。作为部队的门诊部，我们既对部队内部人员服务，也对周围群众开放，这让我有机会锻炼各种各样的临床基本功力。尤其是诊治内科、外科和传染科的疾病，这些经历对我后来做心理医生有很大帮助，也奠定了我全面的临床思路。

在这段工作中，我看到了很多心身疾病的现象，但在当时那个年代，并没有心身疾病的意识。有些常见疾病单纯吃药效果并不是很好，例如高血压、胃肠疾病、脱发、失眠、青春痘等，因为这些是跟心理和情绪有关的常见心身疾病。

在我过去的行医经历中，有一次治疗让我印象非常深，并且让我对心身疾病有了很深的认识。荨麻疹是过敏性疾病，会出现全身性的过敏反应，一旦接触到过敏原，全身所有组织系统都会出现过敏反应，例如皮肤以及胃肠系统的黏膜都会有。

有一次，有位学员课间的时候来门诊看病，他的荨麻疹有点儿奇怪，从脸的正中线由上到下分成了两半，右半边脸上的荨麻疹一直到脖子，但左边没有。这让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是整齐的一条线分开了左右呢？这不符合过敏性疾病的发病原理呀！由于找不到过敏原和原因，于是我就跟他聊天。他跟我说，他最近跟班里的一个女学员谈恋爱，但女孩跟他分手了，这让他就心烦，他们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每次到教室他都心烦。我又问他，那个女同学在什么位置坐着。他回答说，在他右前方的位置。而他的荨麻疹就在脸的右边，这让我很触动，感觉很神奇。荨麻疹是心身疾病，心烦可以引起过敏反应。从那之后我发现，原来人心里不舒服可以引起各种各样的躯体反应。

有些胃肠疾病的病人，到大医院做各种检查都没有问题，就到我这里来看病。我跟他们在办公室聊天，然后发现他们有很多抱怨和委屈，随着聊天的深入，他们的症状慢慢减轻了。那是1990年前后，当时心理学还没有普及，我就自己找资源学习，拜访了几个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和精神科医生，他们听了我的经历很感兴趣，但是也没有经验。于是我就继续投师问道，认识了郭念峰、许又新和徐俊冕这些国内一线的心理治疗专家，开始跟他们学习。

在中德班孕育的精神分析之梦

大概有一到两年的时间，我一边学习一边做临床工作，把自己理解的心理学原理讲给病人听。虽然有点儿蛮干和盲目，像宣教一样，但我很认真，所以治疗也有一些效果。

就这样做了大概四五年的时间，我在临床中治好了很多神经症性病人，这让我觉得这种方法很有用，想进一步提高自己的能力。正好到了1997年的秋天，我看到了中德班招生的信息，于是很高兴地提交了申请。但一直没有反应，于是我就想办法争取。当时我住在县南郊，离城市比较远，交通和通信都比较差，于是我就跑到镇上打电话。那种情景很好玩，大家在邮局门口排着长队，接线员在里面拿手摇电话号码，接通后从窗子把话筒递出来，打电话的人在外面接着。我打完电话后，在外面溜达等回复，1个小时后电话接通，我就开始讲我自己的情况，以及迫切想上中德班的愿望。那时长途电话费很贵，我一个月工资100多块，长途电话就花掉五六十块钱。

中德班负责人赵旭东教授耐心地听我说了半个小时，这让我很感动。他告诉我，中德班名额有限，如果能在开班之前收到电报，就可以去上课。很幸运的是，在开班之前，我收到了中德班的加急电报。参加中德班后我才发现，正规的心理治疗并不是凭着自己的知识和理解去说服病人。中德班训练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让我们呈现工作案例，谈对案例的感受和理解，以及怎样想办法让病人体会到你对案例的理解等，这样一步一步润物细无声地传递知识。

中德班现在被叫做心理治疗界的“黄埔军校”，目前国内很多有成就的老师都是中德班一期的学员。中德班一期快结束的时候，尽管学员都很努力，老师也很认真，但都感觉三年的时间没把我们喂饱，不禁有些疑问，即毕业之后怎么办，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前进，学了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回去后能不能独立工作。这些疑问让我抱有很大的不确定感，于是，我有了精神分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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