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东方心理分析研究院组织的心理分析公益讲座:“荣格与后荣格:多元转向”的提问与讨论环节,大家欣赏与见证了几位资深心理分析师的率性与睿智,谨将当时的记录略微整理。
荷永:“安德鲁,现在是预定的提问时间。我们是开始现场提问,还是先由你来说一下此刻的感受和感想。”
安德鲁:(幽默)“荷永,你是想让我来提问我自己吗?”
荷永:“也不是啦;大家说了这么多,你看斯蒂法诺(Stefano Carpani,荣格库斯纳赫特早餐系列节目主持人)有如此深情的表达,难到你都不想说些什么吗?”
安德鲁:“好,荷永;我们可否这样来开始。到目前为止,中国的分析心理学都一直从西方学习。什么时候,西方会愿意,以一种有效的方式,开始从中国来学习心理分析。这是非常重要的……我来提问John(John Beebe)吧,看他如何来看待我所想的这个问题。”
安德鲁:“John,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吧?”
约翰·比毕:“当然,我很清楚你的问题。我每周都有10多个小时的工作与中国有关(为中国来访者做分析)……我与中国总是有着不可思议的关联(少年时期也有在中国的生活经历),每一次的工作,我都从中有所学习,获益良多。他们(中国的学生)总是勇于学习,善于倾听。
这里有一个对比,若是在美国的话,我的来访者给我报一个梦,那么我可能会说,梦中呈现了‘愚者’的意象,而他总是会说,‘是的,呈现的是我(人格)的第七功能’(心理类型功能);一般来说,这是在西方常见的回应。但若是在中国,中国的学生则更为开放,更愿意在倾听中学习……这是我从与中国来访者工作时学到的,我们要感谢中国。”
对此,安德鲁频频点头表示欣赏与赞同。
约翰·比毕John Beebe(旧金山荣格学院前任院长,心理类型与原型专家)
实际上,1998年,在第一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结束之际,约翰·比毕做总结发言的时候已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中国正是一个适合荣格心理学发展的国家。你们以非凡的气度向我们敞开自己(如第一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所表现),于是我们可以前来给予所需的帮助。我希望我们(国际荣格分析心理学)不会离弃你们,因为我认识到,你们可以给予我们的比我们可以带给你们的还要多。”
我记得,当时(1998)约翰·比毕借用《易经》的萃卦,萃卦内互的渐卦,以及,既济卦,来“预见”分析心理学在中国的发展,尤其阐释了既济卦中的“七日得”。正如其象曰:七日得,以中道也。既济卦六二在内,得內正位;中道不失,即孚于天心。亦如复卦之“彖”:“七日來復,天行也;利有攸往,剛長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乎。”
在约翰·比毕看来,荣格分析心理学在中国的发展,或许也要经历7个阶段。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基本上三年一届,如期举行,前后20余年;从开始第一届100余人,第三届300余人……第八届千余人;前后8届IAAP主席,以及诸多资深荣格心理分析师,以及年轻的国际学者与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学术的交流与相互学习。
第八届大会的主题为“觉悟与自性化:东方与西方”,正是继续了荣格与卫礼贤所开创的东西方文化心理学的沟通与建设,几乎也是分析心理学在中国,以及,中国文化与心理分析的见证与发展。
第八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近千人与会(2018·长安大学)
在此期间,中国心理分析师也逐渐参与国际学术交流,在IAAP/ISST大会,在爱诺思东西方文化圆桌会议,在斐恩讲座(Fay Lectures),以及美国、欧洲、日本等国际区域分析心理学大会……正在发生的经历,似乎也包含对“安德鲁之问”某种程度上的回应。
中国心理分析师也参与国际学术交流的部分图片记录
若是将安德鲁的提问,回溯到分析心理学的缘起,荣格与中国文化,那么,则可能从另一个视野获得答案。荣格曾学习汉字,研习《易经》,自称是中国文化的信徒,道家的追随者。
谨以荣格与卫礼贤举例,在荣格看来,他与卫礼贤相遇,是其命中注定的缘分,称其为“注定要成为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件之一。”其中的意义,便是通过卫礼贤而获得向中国文化以及中国文化心理学的学习。在荣格的心目中,卫礼贤即是中国文化的化身,中国文化的使者,中国文化生命意义的体现;面对卫礼贤,面对卫礼贤所代表的中国文化,荣格将其作为自己的良师益友,也作为其心理学的深远背景。
卫礼贤(Richard Wilhelm 1873—1930)
我很喜欢卫礼贤的《中国心灵》,如其所说,“我有幸在中国度过了生命中25年的光阴。像每一个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很久的人一样,我学会了爱这个国家,爱它的人民。”我曾为其深深感动。我相信,作为中国文化使者的卫礼贤,也已获得他所热爱的中国之爱。
在“纪念卫礼贤”中,荣格生动阐述了卫礼贤与中国文化的关系,述及中国文化的意义及其深远影响,包括《易经》、中国道家、佛教、以及儒学。荣格赞美卫礼贤的成就及其意义。在他看来:“……正是卫礼贤,从东方给我们带来新的光明。他感受到这文化使命对自己的召唤,认识到对于我们的精神需要,东方能够提供何等的贡献。”
书桌前的荣格
在荣格看来,“卫礼贤在最高的意义上彻底完成了他的使命。他不仅为我们打开古老的中国思想宝库,而且如我所指出的,他带来了中国精神的根,滋生了数千年的根,并把他移植到欧洲的土壤之中。”
于是,荣格与卫礼贤,其共同的努力,不仅是已见的“东西方文化之桥”,也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种子,生命之根。于是,作为荣格心理分析师,我们也应该如荣格,如卫礼贤;这样,才能称得起是荣格分析心理学,以及后荣格的发展。
伯尼克在为《洗心岛之梦》撰写序言时的一番话,或许也有类似的寓意。他说:“一种维也纳或瑞士的梦之意象探索,只能是部分地适合中国,并且还不能保证这部分的适合是否适当。中国需要发展自己的当代意象科学,发展自己对于中国之梦中心智的特殊理解。”他想表达的,近于安德鲁和约翰·比毕的思考。
伯尼克(Robert Bosnak)
然而,安德鲁所提出的问题,仍然有待回答。即使有荣格,有卫礼贤,有约翰·比毕,有安德鲁本人……那么,安德鲁之问:“When,什么时候,以及(西方)是否愿意,Will,向中国的心理分析来学习呢?”
这问题中包含一种期望,那就是中国的分析心理学以及荣格心理分析师,需要有自己的专业发展、学术贡献与影响。若西方愿意来中国学习,那么,又能学习什么呢?
诸多资深心理分析师,如汉德森(Joe Henderson), 亚考毕(Mario Jacoby),凯·布莱德温(Kay Bradway),玛丽·斯宾塞(Mary Jo Spencer),托马斯·科兹(Thomas Kirsch),哈里特·弗里德曼(Harriet Friedman),默瑞·斯丹(Murray Stein),约翰·比毕(John Beebe)等,都支持与称赞“核心心理学”(Psychology of the Heart)的贡献(包括有关的爱诺思演讲和斐恩讲座等),视其为后荣格的重要发展。这也正是荣格所憧憬的“心的知识”(knowledge of the heart);亦如其《红书》寓心其中,又名《新书》实为《心书》。
《核心心理学:申荷永斐恩讲座》,申荷永 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0)
于是,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总包万虑谓之心;亦如《易经》复卦: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于是,核心心理学,不仅有“心理学”本义之心,同时包含“学理心”之心理分析与深度心理学。
线上讲座现场
参考文献:
1.《分析与体验:东方与西方》,第一届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国际论坛论文集
2.荣格:“纪念卫礼贤”,《荣格全集》第15卷(C.G. Jung. Richard Wilhelm: In Memoriam. CW 15. § 78);可参见荣格:《回忆·梦·思考》,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602-603页
3.卫礼贤:《中国心灵》“序言”,王宇洁等译,国际文联出版公司,1998年,第1页。
4.荣格:“纪念卫礼贤”,《荣格全集》第15卷(C.G. Jung. Richard Wilhelm: In Memoriam. CW. 15. §87)
5.荣格:“纪念卫礼贤”;《荣格全集》英文版第15卷(C.G. Jung. Richard Wilhelm: In Memoriam. CW 15.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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