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在珠岛,我们的第一堂沙盘游戏课程,是Harriet带领的,那时,我们从一个自己有感觉的沙具开始,从治愈和创伤主题入手,开始体验与学习。2016年,在洛杉矶荣格研究院,Harriet带领我们深入到自性阴影的一面,我们有了难得的机会去寻找和体验各自感觉讨厌、糟糕的沙具,然后一起去面对它。个体和集体层面的阴影,在诉说和抱持之间,似乎可以感受一种平衡的开始。
我们主要围绕沙盘游戏这一背景来谈,重点讲两个层面:
·荣格是怎么看无意识的,他用什么思维方式谈无意识?
·从沙盘游戏分析的实务角度,怎么去理解意识与无意识的流动?
为什么沙盘是长方形的?
我见过很多沙盘室,其中有三角形的沙盘,有心形的沙盘……
沙盘的形状不是拍脑袋来的,标准的沙盘、沙子和沙架:
沙盘形状——长方形;
尺寸一般为——57×72×7(cm) ,目光之所及;
沙盘内侧周边和底面的要求——漆成蓝色,防水,可设排水口;
沙子的要求—— 干净、无杂质,干/湿、细/粗;
沙架的要求——稳固,不宜太高。
那么,为什么沙盘是长方形的?
Ruth Ammann这样解释道:(长方形的空间)营造了一种紧张、不可靠和基于挪动的欲望,一种想走出去的冲动,而正方形或圆形的空间,营造了一种平衡、安定和向心性……心理分析的过程就犹如在没有中心可言的空间中去持续地寻求一个中心……直到找到自己的中心,个人的圆形。
在装有沙子的盘里放小玩具,
就是沙盘游戏吗?
我们来看看沙盘游戏疗法(sandplay therapy)的定义:
沙盘游戏治疗是一种以荣格心理学原理为基础,由Dora Kalff发展创立的心理治疗方法。沙盘游戏是运用意象(积极想象)进行治疗的创造形式,“一种对身心生命能量的集中提炼”。其特点是在医患关系和沙盘的“自由与保护的空间”中,把沙子、水和沙具运用于意象的创建。沙盘中所表现的系列沙盘意象,营造出沙盘游戏者心灵深处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持续性对话,以及由此而激发的治愈过程和人格(及心灵与自性的)发展。
定义讲,沙盘游戏以“荣格心理学”原理为基础,到底荣格心理学在这过程中起了什么关键作用?
沙盘游戏由Dora Kalff“发展创立”,她发展创立了什么,是不是发展了这种玩法——把玩具放在装有沙子的盘子里面玩?
不是。
那么她创立的是什么?
申老师刚介绍了洛温菲尔德的“游戏王国技术”(The World Technique)。
编者注:申老师提到的脉络:
※ 1910年,国际精神分析协会(IPA)成立,巧合的是,有个叫威尔斯(H.G .Wells)的人写了本书——《地板游戏》,沙盘游戏的种子播下去了。
※ 这种子长得很慢,长到十几年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叫洛温菲尔德(很有名,我蛮喜欢她的),她喜欢看威尔斯的书,受《地板游戏》的启发, 发展为The World Technique (我把“World”转译为“王国”),“游戏王国技术”。
※ 直到有一天,1956年前后的一天——多拉·卡尔夫从1949年开始跟着荣格和荣格太太做分析,学荣格心理学,1956年毕业,等着拿证书,她没有硕士学位,没能获得荣格心理分析师的证书(注:多年后,卡尔夫因为其卓越的贡献,被破格授予荣格心理分析师的资格,成为了IAAP成员)——多拉·卡尔夫联系上洛温菲尔德,去伦敦学习,荣格也鼓励她去,并让他的学生米歇尔·福德汉姆(Michael Fordham)跟她联系。
那么,实际上,我们沙盘游戏是卡尔夫进入荣格的心理分析,进入中国文化,发展的洛温菲尔德的世界技术;洛温菲尔德的世界技术缘起于威尔斯的《地板游戏》和《小小战争游戏》两本书。
洛温菲尔德写过这样一段话:
一个精神分析师能够发现与性有关的主题,有时是显而易见的,有时是象征性地呈现地,因为性确实在儿童的“游戏王国”图景中扮演了部分角色。阿德勒式的分析师会毫无疑问地找到权力情结……“游戏王国”的工具应当也合乎荣格学派心理分析师的心意,当他们看到“游戏王国”的柜子中装满已经完成的原型象征时。(Lowenfeld,1979:7)
洛温菲尔德的“游戏王国技术”
说白了,就是你用什么理论去建构它?建构不仅是看明白它,更重要的是它背后是什么?我们如何理解症状,如何理解心灵的结构,如何理解心灵的运作方式?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的心灵地图不太一样,这就会影响到后面工作的推进。
当卡尔夫看到洛温菲尔德的“游戏王国”时,她一下子看到了满满的原型。如果我们跟儿童去聊一些原型的东西,一些意象的东西,这不符合儿童的直观思维,她觉得这会是个好办法。卡尔夫在其中加入了另一个非常有意义的临床的维度,她将一个象征性的、原型的理论取向与洛温菲尔德的视角结合起来。
多拉·玛丽亚·卡尔夫,1904-1990;卡尔夫的沙盘室
大家可能有人学过游戏治疗,或者看过一些早教中心、儿童服务中心等,它们游戏治疗室的标配一般也都有沙箱,会让孩子在沙箱里面玩,英文叫sandtray play(沙箱游戏),是游戏疗法中一个重要的疗法。
那么,Sandplay therapy和Sandtray play 的核心区别是什么呢?
荣格起到一个重要的作用。比如,你看这个沙具,荣格说,这个不是沙具,它是个意象,你(把它)拿起来,就跟意象建立连接了。
意象的背后是什么?
原型。
当原型进入到意识世界的时候,我们在意识当中碰触到的是原型意象(image),意象是用什么语言说话的?
它不说人话,它用象征来说话。
所以象征是意象说话的语言,意象可能是原型的使者。沙盘游戏要去工作意象,用于意象的创建。
如果你在象征层面干巴巴的,来访者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你不理解,你没有与他工作、让他(得以)持续性对话的能力,他的一些深层的问题没有降下来,那么你做梦、做沙盘都会碰壁。沙盘只不过是睁着眼睛做梦、睁着眼睛积极想象罢了,它们是同一个原理。
Harriet Friedman的沙盘游戏室
我们用鸟的沙具举个例子:
分析师:你看这只鸟怎么样?
来访者:它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压抑,翅膀很大。
分析师:它让你想到了谁?
来访者:我妈,我班主任。
分析师:他们做什么的时候会让你觉得这样?……
这个时候,你可能以为你已经在无意识水平工作了,其实还是在意识水平工作。因为你把它拎上来的时候,你已经把意象丢掉了,只是把它当媒介。
有一个词叫“过桥抽板”,过了桥之后把板子给抽走了,回不去了,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如果这个板还在的话,他还可以再跑过去,去找他认为重要的、珍贵的东西,这样就可以流动了。你明白吗?
就是在这两个状态当中,可以既让位于它又回到它(这里),那个时候,他已经见过(桥)那边的精彩,回来不一定会迷路了,他可能就知道他要找什么了。这个就叫“意象”。
“解析”意象←→自我“认输”
面对意象,荣格和弗洛伊德有不同的看法,背后就是他们对无意识的不同的方法论。
对弗洛伊德来说,最为重要的是要“解析”这些意象,而不是如其所是地接受它们、不把它们归结到隐藏的“意图”上。所以它是抽丝剥茧的。
对荣格来说,面对意象,面对无意识,他要求自我认输,承认自我不具有主导性。同时,自我整个都在场(注意不是叫自我离场,离场是危险的),并且专心倾听什么东西表现出来了,同时也感受着那些意象在我们身上激荡起的情感。
举个例子,你说这段时间做梦梦到自己在天上飞。
弗洛伊德可能会告诉你,你太焦虑了,或者是你有性的能量,可能要超越你的控制了。所以你看,弗洛伊德是定义的,他“解析”,他要找到一个公式,来跟你的现实的症状或者经历划等号。
但是荣格会说“不”,他说,我们去了解无意识不只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扩充、丰富我们的生命体验。
所以大家看荣格的书的时候,你要去感受他这些理论当中的趣味和对你生活的启发,不要老想着我怎么治好病人。(不然)你会很痛苦的,因为他没有列一二三四几个点或总结一个表给你。荣格的一位助理冯•弗兰兹(写童话心理分析特别棒的)就说,看我们老爷子的书,每天看半个小时就好了,看多了消化不了。
沙盘游戏,
将头脑中的能量下降到腹部的中心
卡尔夫谈到了沙盘的一个目的,尤其在开始的时候,就是帮助人们“将头脑中的能量下降”,下降到腹部的中心。
有一个物理学词汇——“临界值”,又叫“阈值”,是指一个效应能够产生的最低值或最高值。临界状态是指物质的气态和液态平衡共存时的一个边缘状态。
所以在意识与无意识流动当中,首先你能不能维持这样的“临界”状态?如果(来访者的)可以降下来,降到临界水平,他就可以进入与你的工作(状态)。
沙盘本身可以看成一个临界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无意识内容可以被赋予有形的、视觉的表达,使得它们被看到,以此方式将其意识化。
卡尔夫与孩子工作沙盘
比如,海滩作为陆地和海洋之间的临界空间,地球上自然出现的物质就是沙子。
沙子承载着这样的象征意义:它与过渡区域息息相关,在那里,一种状态让位给另一种状态,在那里可能发生改变和转化。这是陆地和海洋、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中间地带。
一般来说,一个成功的沙盘游戏过程中会有一个点,能量在这个点开始自然地上升回意识,不是因为我们试图让它发生,而是因为它自然地发生。来访者会更多地进行反思,他们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洞察力。
在沙盘游戏中,就意识和无意识的方向和流动而言,我们非常希望心灵的能量流入沙盘的临界空间和创造象征性意象的临界体验中,因为这是变化和转化发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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