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让你丢失了什么?
作者:九爷 2020-03-16 18:38:28 心理百科

陈彦生没有想到,他的生命会如此迅速地走向枯萎。

此时,他躺在省立医院的某豪华单间里,嘴里插着呼吸机,眼皮耷拉着,形容枯槁,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口气,他要留着等待两个人。

他的前妻洪樱,和孩子楠儿。

他示意秘书给洪樱打电话,秘书轻言软语,只差哀求了:“樱姐,您就带孩子来看陈总最后一眼吧!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再不来,以后想见也见不到了。”

怎奈电话那头的女人铁石心肠,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丝讥笑,甚至还夹带着咬苹果吃的声音:“想见谁?想见你吗?”

陈彦生能听到她一边说,一边“咔嚓咔嚓”地咬,果肉的汁水在口腔碾压着,欢快而有节奏地。

他很想把秘书的手机拿过来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力气。

然后他就听到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拒绝:“我们母子跟你们陈总已经好几年没见,生分了,见了也没什么可说。你就帮我和楠儿传个话,祝他一路顺风吧!”

“哎,樱姐……樱……”电话被挂断了,秘书无奈又无措地张着嘴,石化在原地。半天,嘟哝一句,这他妈的什么人哪,见过心硬的,没见过这么硬的。

病床上,陈彦生合上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当年,陈彦生如果不是因为患有弱精症,精子成活率过低的话,或许不会和洪樱结婚。

他算是个富二代吧,对洪樱一见钟情,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她认定自己出身穷苦,和他不般配,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她越不肯,他越是拗劲上来了,就那样一追就追了整整两年。

两年后,洪樱到底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他也赌了口气,随便找个漂亮女人同居了。却不料世事难料,就在洪樱大着肚子即将临盆、成为一个幸福的妈妈时,丈夫却不幸车祸离世。巧合的是,陈彦生几乎在同一时间,查出弱精症,随后和女朋友分手。

陈彦生觉得这是上天的特殊安排,于是主动找到洪樱,再次表明心迹:他仍然爱着她,想娶她,而且反正他也很难再有自己的血脉了,所以一定会善待她肚子里的孩子。

直到现在,洪樱都还记得陈彦生求婚时,她内心的犹豫。

一番思忖后,她很郑重地给他罗列出了一二三四五——如果他们结合了,他可能会面临哪些问题。世俗的眼光,亲人的质疑,同行的讥讽,甚至他自己面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时、可能会产生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等等。

但也许是填补子嗣空白的急迫、以及终于得到女神的喜悦,覆盖了一切,陈彦生毫不动摇,信誓旦旦地说他不在乎。

于是,她就嫁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其实也没有更多选择。

但,怎么会完全不在乎呢?

从产检到孩子出生再到孩子学说话、学走路,陈彦生虽然一直陪伴左右,神情里却有难以掩饰的距离感。

即使是偶有喜欢,也是淡淡的,浅浅的。而每当孩子哭闹时,他便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烦躁与厌恶。

直到那一天,他敷衍地摸一摸婴儿车里的小脑袋,准备出门上班。那孩子睁着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对他笑,然后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声极其清晰的“爸爸”。

空气陡然安静,陈彦生瞠目结舌,心脏在胸膛剧烈撞击。

甚至眼睛都红了。

洪樱起床晚,并没有目睹这一幕。这些,都是保姆告诉她的。

本来,洪樱看出了陈彦生对楠儿的厌恶,她开始后悔不该结这个婚,思量着是不是在合适的时候带着孩子走了算了。

她虽然谈不上有多爱陈彦生,但对这个家从未吝啬过付出,殷勤地伺候他的吃喝拉撒,尽量自己照顾孩子不给他添麻烦,连他给的零花钱她都很少用,而是攒着给他买这买那。一条正好搭配他新西装的领带,一盒他爱吃的进口小苹果……点滴都是她的心意。作为带着孩子的二婚女人,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婚姻,真心想和他天长地久。但她却摸不透他的心,特别是他对孩子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这让她心里每天都七上八下。

她累了,不想继续了。

可那天,保姆一边搓着衣服,一边跟洪樱叨叨:“哎呀你没看到,陈总听到那声爸爸,那个激动啊。我在他家干了四年多 ,头回见他哭。”

洪樱装傻:“哭了吗?”

“哭了。说话都不对了。语无伦次的。还顺手给我发了个大红包。陈总是打心眼里高兴。”

也就是那天,洪樱仔细观察下班回家后的陈彦生,发现他真的突然就变了。

他一进屋就从保姆手里抱过楠儿,逗着让楠儿一遍遍地叫他爸爸。那两个简单的音节,成了世上最美妙最神奇的音符,让这个男人的脸上反复地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与惊讶,难以掩饰的慌乱与感动。

这是真的。陈彦生真的爱上了这个孩子,对他敞开了胸怀。他用一双慈爱的湿濡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同在端详一见稀世珍宝。

他的眼眶红了,心痛了,五脏拉开又揉碎,绞痛的酸夹杂着莫名的暖,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怪异。

到后来,他喉咙发紧,声音都有些哑了:“快叫一声,再叫一声!”

那个傍晚的阳光格外明媚,院子里长廊下厅里卧室里到处都弥漫着花香。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那之后,一家三口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时光。洪樱辞了原来的工作,进了陈家的工厂学习打理人事和财务。作为陈家少奶奶,她将来理所应当要担起这份职责。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此时此刻,洪樱应该正作为一个贤妻,守在陈彦生的病床前吧。她会感恩他的出现,眷恋他的温柔,对他报以无微不至的照料。在他死后,她也将替他尽孝,赡养他的双亲,给他们养老送终,逢年过节给陈家所有逝去者添香烧纸……

可是,偏偏有了那一出。他嘴上视如己出,内心终放不下亲骨血的执念。一边抱着楠儿疼,一边不死心地想再尝试一把。

弱精症不代表一定不能生,万一天可怜见呢?或许正因为楠儿太招人疼,太黏他,他反而受了刺激,愈发不能平衡,不能满足。他为什么不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有志青年还一边守着一份稳定工作一边追逐梦想呢!

洪樱固然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工厂也挺能干,对他也情真意切。但这并不能填补他没有亲生子的遗憾。

并且洪樱也不年轻了,生楠儿时还大出血过,本来就不容易怀孕。但换个年轻女人,说不定就能行呢?

陈彦生的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那生意场上眼花缭乱投怀送抱的女人们,就像彩民手里那一张张彩票,每一张都是希望……

不过,那时候他并没有想过离婚。毕竟,他对洪樱和楠儿都是有感情的。

他的如意算盘是,如果真有女人能怀上他的种的话,就私生一个,先在外面养着,然后找个借口抱回来就可以。

陈彦生的梦想居然成真了,但那个怀了孕的女人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对付。

她急于借着肚子上位,直白地和他摊牌,说她要做陈太太。别想随便花几个钱打发了她。她可不是职业代孕。

又强调孩子肯定是陈彦生的,说不信可以等胎儿稍大些去做羊水穿刺,鉴定亲子关系。态度笃定不容置疑,胸有成竹气焰嚣张。

陈彦生也算见过大场面,唯独没做过这么难的题。

欲望让你丢失了什么?

在熟悉的家里,陈彦生枯坐在客厅,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拿不定主意。楠儿扭着细碎的步子来了一趟又一趟,求亲亲求抱抱。那软乎乎的小脸儿贴向他掌心,蹭得他发热发烫。平日听着暖心的一声声“爸爸”,此刻听来只感到心酸与为难。

他给那女人发信息:“除了结婚,别的要求随便提。”

那女人并不知道陈彦生弱精,只知道他稀罕她腹中之物。她本来日子过得也不差,小钱看不上,要争就争大的,所以寸步不让。

她说:“别的免谈,我只想做陈太太。”

洪樱走的那天,陈彦生没送,也没赶回家,躲在外面喝了一天的酒。半夜回去,醉醺醺的一头栽进草坪里,头都撞破了。

保姆七手八脚把他扶进屋里。他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吐。屋里空荡荡,洪樱母子俩的东西全收拾空了。一件不留。有些搬不走的,也叫人扔了。

保姆告诉他:“樱樱说,不留那些东西碍眼。”

他问保姆,洪樱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保姆说没了,就是孩子哭得凶。听说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见不着爸爸,喉咙都喊哑了。那孩子发着烧,喉咙本来就不舒服。

这话像刀子在陈彦生的心脏狠狠地翻搅,搅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发笑,做人为什么这么难。爱人和血亲为什么不能两全。

保姆胆大包天,红了眼睛小声嘀咕:“要我说,楠儿跟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那种女人,就是带了亲生的来,也比不上樱樱和楠儿……”

刚离开陈家的那段日子,对洪樱母子来说,不堪回首。

那年,楠儿才四岁半,而今,孩子已经念小学四年级了。时间果然可以治疗一切,她本来以为深入骨髓的伤痛,慢慢地竟也浅了淡了。

是的,她不恨了,也不想了,她只不过是忘了,陌生了。

所以当陈彦生的秘书告诉她,陈彦生不行了、要见孩子最后一面时,她心里居然毫无波澜。

也所以,当半小时后,那秘书又亲自登门时,她甚至还有点厌烦。她那天特地请假在家里写一份重要文件,需要集中全部精力。

秘书焦灼地对洪樱哀求:“您就行行好,给孩子请个假吧,陈总真不行了,吊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呢!”

太阳光强烈,照得人眼花。洪樱用手挡光,可那光还是调皮地从指缝里冲进来,刺得洪樱眼睛生疼。

“你们陈总这口气挺长,吊了好几天了吧!”

“……”

“你请回吧,等孩子放学,我问问他。他要愿意去,我就带他去。他要是不记得那人了,我带他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秘书听出了洪樱话里的敷衍,以及拒绝。失望地走了。

秘书不知道,洪樱说的是大实话,她真不知道楠儿还记不记得陈彦生。这些年里,她给儿子看的都是亲生父亲的照片。越来越懂事的儿子,也再没问起过陈彦生,仿佛母子俩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有那么一刻,洪樱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秘书绝尘而去的小车。

稍后,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她换了衣服锁了门往外走,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慢。

无数她以为已经彻底忘记的画面,在脑中掠过,一个男人的面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楠儿叫陈彦生“爸爸”;陈彦生说“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声”;保姆说“昨儿陈总眼睛都红了,他是真疼这孩子啊”;她扯着嗓子怒吼“你这么在乎血缘,就不该让楠儿认你做爹,谁也没逼你接受我们母子”;她还说“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不用找她谈,我不帮人带孩子,我只有楠儿一个,我做不了后妈也不想做,再说这不单单是孩子的事,这是你出轨……”

等那些声音渐渐小下去,洪樱竟已经站在学校门口了。

她到底还是找班主任请了假。

洪樱问楠儿还记不记得陈叔叔时,有些不忍。

楠儿以前一直叫陈彦生爸爸,但现在只能叫陈叔叔。

好在孩子并没有多问,他只是扑闪着大眼睛说,你是说那个叔叔要死了吗?真可怜,那我们快点去吧。

洪樱想说,他可怜?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自己曾经多可怜。

刚搬出陈家那几天,楠儿天天吵着要陈彦生。有次发烧烧糊了,哭个没完,洪樱实在不忍心,给陈彦生打了电话,说楠儿想他。

陈彦生没来得及说话,电话被那女人抢去:“见什么见?是孩子想见,还是你后悔了,想回来?”

女人又把电话递到陈彦生嘴边:“你说,你见不见?”

半晌,一个低靡的,沙哑的声音传来:“不见。”

挂断电话,女人满意了。

他们已经预约好了第二天的羊水穿刺。她是主角,胜利者,横得很。

然而,抢那个电话时她有多横,等羊水穿刺结果出来时她就有多惨——因为那孩子不是陈彦生的。她到后来一直都不明白,她那几天跟前男友明明是体外,跟陈彦生是体内。怎么体内的没中,体外的反而中了?

她完全没想到,那只是因为陈彦生弱精,本来就不容易中。而体外中奖,对正常男人来说是常事而已。

要不是医院的保安出手及时,那天就出了人命了。

受此打击,陈彦生后悔莫及,他尝试过去找洪樱,但她根本就不再给他机会。

也正常,她本来就很倔强,要不当初他也不会苦追两年而不得。他那么曲折那么巧合才得到她,得到楠儿,却没有珍惜……人哪,得陇便容易望蜀,在欲望里稀里糊涂地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能匿名寄钱、寄礼物到孩子学校,却一次次地被洪樱退回去。他也曾跑到学校,隔着校门偷偷地想看一眼楠儿,可那样做除了让他更想念孩子、更痛恨自己的愚蠢外,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后来,他喜欢上了喝酒,只有醉了的时候,才能忘掉所有的烦恼,在恍惚里回到以前的时光。

许是积虑成疾吧,再后来他就病倒了……

洪樱领着楠儿往病房走去,通往病房的路窄而深。

此刻,她的心像她的脚步,紊乱而沉重。难道不该是“你死你的,关我毛事”吗?为何她还是莫名的心酸?

秘书先看到他们,有些难以置信。洪樱明明跟他讲了等孩子放学再说,这相当于拒绝。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病房里的人把位置让给这母子俩。他们自觉地退到窗前,退到门外。

陈彦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陈彦生,绝症已经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直到看到她们母子,他微阖的双眼忽然瞪大,发亮。肾上腺素骤然发力,为他启动一次足够与亲人道别的回光返照。他竟自己摘了呼吸机,将身体往上挪了挪。浑浊的眼睛变得澄亮,声音也出奇地清晰。

他说:“你们来啦?”

洪樱忽然背过身去。听觉和感官的冲击使她瞬间泪目。她想心硬,但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倒是楠儿,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忽然说:“我好像……我好像见过你。”

陈彦生大惊,呼吸急促,情绪激动:“你……你还记得我?”

楠儿沉默。

空气静得出奇,又过了半天,楠儿无比疑惑,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是不是,叫过你爸爸?你是我爸爸?”

洪樱再也无法忍受,她逃也似地冲出病房。在一群人惊异的注视下,逃到一处空旷之处放声大哭。

哭什么,她也不知道。

就在那天晚上,陈彦生去了。律师找到洪樱,说陈先生给楠儿留了两百万。

律师还在说着什么,洪樱一句也听不进去。

半晌,回过头,她突然发现,楠儿双目红肿。

洪樱的脑中充满疑问,孩子到底记得多少关于陈彦生的事?这些年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假装?孩子原谅了那个死人,还是接受了他?他们和解了吗?和解了吗?他最后,走得安详吗?

声明:本站内容与配图部分转载于网络,我们不做任何商业用途,由于部分内容无法与原作者取得联系,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联系方式请点击【侵权删稿】。

  • 安全感哈利波特自卑心理心理医生双向情感障碍控制情绪洁癖心理恐惧症叛逆期心理效应智商智力偏执型人格心理咨询师反社会人格容貌焦虑易怒症树洞男人心理强迫症悲观主义源码弗洛伊德存在主义MBTI社交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