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卯叔很多篇文章，讶异于世间竟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和渣男绿女，有时候为主人公的遭遇揪心，有时候人性阴暗面的直白程度突破了心理底线，有时候恍然大悟内心倏然“学到了”，我想这都是故事分享出来的良性反应，不管个体的遭遇如何，我们都应该认识这个世界的多面性，人生境遇和认知的程度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选择。鲁迅先生曾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们只需像风一样倾听，如果这阵轻柔的风能够像母亲的手一样抚慰了心灵还能给出一些启示，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吧。

我的故事说起来很简单，但也曾让我蚀骨削皮，初尝世间滋味，相信对一些初入职场的小女孩有一定借鉴意义。

十几年前，那时我上大四，下半学期可以不用在学校，由于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我急于找到工作。如果稳定下来，我就可以自食其力了，我很期待。

参加过几次招聘会，感觉自己被秒成渣渣，要找到好一点的工作简直太难了。网上投简历，接到一家还很不错的公司人力主管的电话，那个城市对我来说太远了，而且不是发达城市，我跟这个地方一点交集都没有，但耐不住人力主管好言相劝，于是决定踏上贼船。

作出这样的决定，根源在于我对自己的认识不够，我这个人与其说是佛系，不如说是惰系，我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人，如果我认识到这个弱点，当时或许可以找朋友或者同学多参谋参谋。这是第一傻。

记得读高中时，高一才开学不到一个月，也只是在军训，爸爸托朋友可以给我转学到一个非常好的学校，我却拒绝了，理由是跟同学们刚熟悉，军训也培养了感情。两个学校的升学率可谓天差地别，可我根本不考虑那个，认为学习主要在自己。虽几经波折，最终也读了大学，但这次经历没有让我认识到这是我性格上的一个弱点。

到这公司，正是春节过后依然寒冷的时节，一路上尽是萧条景象，但并不影响集团外观的阔大气派，员工和气，主管义气，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又能看出里面什么东西呢？而且当天总裁就面试我了，是总裁啊！我心里就跟参加皇上殿试似的。我回答得并不好，但他还是让人通知我第二天正式上班，我未觉有何不妥。

其实那时我有男朋友，是聊胜于无的那种，我们过于尊重彼此，我支持他去了北方发展，自己来了南方。

好戏就这样开场了。

我在总裁办公室工作，还有另外三位同事，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是行政秘书。我也有职务，美其名曰“生活秘书”，日常就是端茶倒水打扫卫生侍弄花草、填写报销票据、日程提醒等等，虽都是打杂小事，但任何一件小事的做法及标准都有其“家风”，都需要学习与传承。

我知道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是大学生的通病，我要杜绝，小事也要做到极致，而且里面其实学问很大，我很感恩有这份薪水还不错的工作。我对待事情认真努力，但又生性自由散漫，更不太爱管别人的事，骨子里的冷跟黏性较强的打理一个人的日常对我而言还是有很大挑战，我愿意让自己不断成长，甚至将来能够独当一面，为此我愿意独自承受在那个城市的孤独与无助。

一天中午，他第一次带我出去吃饭，同行的还有司机和另一位领导，是去邻近城市谈业务。那时不知应酬为何物，全程对他们说的也似懂非懂，甚至没有意识到饭桌上就我一个女同志，还有对方“新秘书啊……不错”话里的揶揄，我以为公司这边的我们是一拨的，其他人都是外人。这是天真的傻。

虽然我读书时常常寒暑假出去打工，但毕竟站位不同，老板也都很照顾，所以社会经验几乎为零。

饭局一开始对方就都对我热情有加，我本就不善交际，更不懂应酬，只以为人家都对我很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只觉得作为秘书，不能给领导丢脸，人家叫喝就应该喝。其实我根本不能喝，酒后脸呈猪肝色，太阳穴突突跳，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而且我也不知其实他也在看我的表现，探我的酒量，哪会是跟我一拨呢？分明是男人们一拨，我自己单打独斗啊。

回去的路上，他的手就不老实了，要来握我的手，我本能地甩开，也没想太多。车开到了一个会所（那时也不知有会所这种地方），很安静，像一个大庭院里的别墅。我没问到这种地方干什么，觉得不该多问。

大厅里他们就跟分配工作一样，他进了一个房间，一起来的那个领导非常自然地跟我说：你跟过去看看，别有什么事。我想，这也是秘书的职责吧，领导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啊。其实我自己也头晕得厉害，哪能照顾人，况且看他也不像喝醉的样子，但我胆子太小，太愚蠢，总怕问多了会错让人笑话，所以也没多问就去了他房间。

我进房前还敲了门，进去后在门口椅子上坐下。他躺在床上，对我说：“过来，来床上，来这边。”

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说：“不用了，我在这里坐着就好，他们让我照顾好你，所以我不能出去。”

他说：“你在那里坐着像个门神一样，让我怎么休息？”

我想了想说，“那我到里面（套间）去坐着，不看你。”

我刚站起来，他就过来拉我，我说我不去，但他一把拽过去就压上来了，我闭上眼睛别过脸，请求他，“请你不要这样……”但于事无补。

好在很快就结束了，他还知道让我“去处理一下”，多么老司机的一句话啊。我躺着没动，觉得无法接受，很难为情，觉得做什么都不太合适，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无声地掉转身子躺在一边，酒劲上来，似乎睡着了。

他一觉醒来已快晚饭时间，他趴到我耳边跟我说，以后带你去香港、去澳门，去哪里哪里......我毫无兴趣。

晚上还是那帮人一起吃饭，我不想去，他耐心地劝我，我想逃，但勇气不够，也没有工具，也无处可去，只好又随他去了，全程没吃东西，也没说话。

也许有人会说，你都进房间了还装什么装？可我真真切切地说，那时真的考虑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学生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纸上谈兵，太傻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要握着我的手，我甩开几次，他又一再握起。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他是老板，我并不喜欢他，也没往喜不喜欢的层面考虑，我也不相信他是喜欢我而对我做这些事。我知道他们擅长逢场作戏，只是我不该是被逢场作戏的女子。

我缺爱，一点点温暖都可能会捂热，我太简单了，以致于对我使用套路都太多余。也许他在面试那一刻就已看穿了我，吃定了我，我在人群中算是比较显眼的女孩子，但我由于过分自卑完全 get 不到自己的美和价值，而且我还傻到在他侵犯了我之后竟然还履行职责帮他叠好衣服！

在车上他们谈起各自的孩子，说到某某领导的女儿要读大学了，等等，我只觉锥心刺骨，这些人真的是无耻到没感觉了吗？自己也有孩子，也有女儿，怎能这样坦然地对别人的女儿做这样的事情，还当着她的面心疼自己的孩子？她也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感觉怎么样，吃药了吗？很温柔，与以前凶我时判若两人，然而当时我的反应竟然是——笑，控制不住地笑，好像故人重逢。他莫名其妙。我说没事，没事，他也笑了。

女孩子的身体是多么宝贵啊，她可以与爱的人水乳交融，但是被侵犯又该是多么痛心！可对于一个不知道爱自己的女孩，连身体是自己的，别人擅自闯入是侵犯，自己要捍卫的觉悟都没有了。

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风流韵事，也不指望通过攀上他获得什么好处，我的傻就在于不知道决断，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关系，可以说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接下来我还是战战兢兢地工作，又出过几次差。

有时候和他的朋友会面，对方也带着女友，非常亲昵。我相信对方也在想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可我们其实很疏远，连情人都不算，而他还要在外人面前摆出跟我很亲密的样子。

我知道公司里有个比我高比我小学历低的女孩子跟他有长期关系，并且他们就在我们宿舍楼上住。那一幢小楼，就我们四个女孩子占了两间房作为宿舍，楼上都是他们的，我没上去过，但每天经过也是百般滋味。

有一次和他出去一起逛超市，还有之前那个领导和司机，我不会在购物中选自己需要的东西，哪怕是一包酸奶。大概出于礼貌，他拿东西时偶尔也会加上一句“给你也拿一个？”我只笑笑不说话。回去后我们进同一个大门，进同一幢楼，却似走进不同的“时空”，他把东西都提走了。

其实都是平常的零食，我自己也买得起，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落寞。楼上有人在等他，而我算什么？我为什么将自己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我不是他的情人，他的情人却可能视我为敌；我不是他的情人，他却碾压我的自尊，让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屈辱感。

我多么羡慕其他专业科室简单快乐的氛围啊，我多么想念我的同学和那青葱的校园啊，我的男友啊，你可知你的“老婆”有苦难言啊，长夜泪漫漫……

为什么不离开呢？就这样离开会惹其他同事猜疑，而且工资还大有用处，我告诉自己再忍忍。

6月，是毕业答辩的日子，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先给他写了封信，信上表达了这半年来工作上的抱歉情绪上的变换等等复杂心情，看着信他先是一愣，继而一笑。我说：“我要辞职了，实习结束，要回去答辩。”他想了一想，说了声“好”。

此为又一大傻，给他写什么信？难道还念旧情？或许他连看都不看就扔掉了，谁会在乎你小女孩什么情绪？表明心迹只会让这种人耻笑。

记得离开那天，大家都在上班，我不好声张，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一个人拖着箱子离开，唯一一个叫住我的，是我隔壁宿舍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她说要当面把 U 盘清理干净，我说我都清理了，她说需要检查一下，我问“他吩咐的？”她想了想，说是公司规定。

我一个人拖着箱子，一点也不沉重，集团大院里的花儿正开得热闹，舒爽、明快，叫人欢喜。

故事讲完，已没有苦也没有痛，只是讶异当时自己的愚蠢达到了一定境界，完全没有防范意识和边界意识。其实，傻不是弱智，如果父母注意培养，孩子有意磨砺，相信我的遭遇是可以避免的，那就是让她富养在爱里，丰富她的头脑，增长她的见识，教诲她的认知，树立她的边界，让她记住，没有任何工作值得以牺牲身体和尊严为代价。

卯叔评论：

女主的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现在听起来依然令人气愤不已，同时也很想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普通家庭孩子的成长，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从贫困农村家庭走向城市的孩子，因为父母和身边人都缺乏见识，没能给传授基本的城市生活和工作常识，纯朴是她们的优点，但也往往容易被坏人利用，刚走向社会的女主就是一个典型。

生活应当是有逻辑的。

在吃不饱穿不暖的饥荒年代，生存是第一要务，那个时候，恐怕没有太多尊严可讲，活下去就是王道。

但是来到当下这个时代， 2020 年全国都已经脱贫，意味着每个人的生存不会再成为问题。生存之上，是生活。我觉得上一任领导人温 家 宝总理卸任之际有一句话讲得很好：

要让人民过上更有尊严的生活。

尊严，是我们这个时代每一个人的追求。

尊严由一系列的权利构成与维持。最基本的是人身自由权。

这一条，好像我们的中小学教科书里没有说。

大学里，好像也没有说。

我工作以后，发现有人编职业道德教材，第一条讲的好像都是爱岗敬业。看到女主这个案例，我觉得在爱岗敬业之前，应当讲为什么工作，为更好的生活，为有尊严地生活，而工作本身就让你丧失尊严，那么这样的工作是可以拒绝的。在这个基础上，才去谈爱岗敬业。

但是这个道理，似乎从来都没有人教啊！

工作与生活，精神上的基本要求是有尊严，身体上的基本要求是健康，违背这两条，都是可以、也应当反抗的。无论什么工作，什么岗位要求，都应当在这两条之下。

什么时候，这个新时代的基本理念，才会写进教科书里呢？在未写进教科书之前，我们的老师应当是可以给学生讲的，大家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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