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性别真的单纯由生理特征决定吗?
上个月,一条视频将一个长期在男女夹缝间生存的边缘群体——跨性别者拉入大众视线。
B站美妆up主@都市丽人菜,是个身高一米八,体重200斤,胡渣浓密,笑声魔性的壮汉,因为热衷穿女装,化精致妆容走红。
和一般女装大佬不同的是,她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个女生。
平时给姐妹们讲解化妆技巧也没出啥岔子,直到有网友好奇提问:
“你在外面是上男厕,还是上女厕?”
她回答:
“如果今天穿女装出去,我一定会去上女厕。毕竟这样的状态去男厕,会吓到男士,自己也别扭。”
很快有女性质疑:你这浑厚的嗓音一响,就不怕对女生造成困扰吗?
要是色狼变态也打着这个幌子进女厕所怎么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行为渐渐被上升到男蛆又要挤占女性生存空间的高度。
菜姐回应自己并无恶意,汹涌的舆论讨伐却愈演愈烈。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切”字,大有“赛博宫刑”之势。
我完全能理解广大女同胞在偷拍猥亵频发的环境下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但解决方法难道就是逼跨性别者去做高风险高费用的变性手术,或者继续用不符合自己性别认同的方式如厕吗?
本应该好好探索无性别厕所推广的问题,不知不觉又变成划分阵营,互相拉踩的骂战,这多少有些遗憾。
“跨性别者就跟双重国籍一样,两头占便宜,吃尽性别红利。”
看着这些言论,恍然间有种跨性别者已经在主流社会左右逢源的感觉。
可事实上,谈起自己的人生,这个群体中很多人都会用噩梦来形容。
02
如果还不清楚跨性别者的概念,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男(女)性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女(男)性的灵魂。
人类的生理特征由染色体决定,但自我性别认知却取决于大脑结构。因此会出现性器官和大脑性分化不匹配的情况。
这是与生俱来的差异,而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心理扭曲。
根据2012年的调查数据显示,整个亚太地区有0.3%的成年人口是跨性别者,总数在900万到950万之间。
在性少数群体(简称为LGBT)中,跨性别者列居末尾,是最小众的一支。承受心理与生理撕裂的同时,外界的误解和歧视也如影随形。
伊能静和庾澄庆18岁的儿子哈利,第一次在社交平台上晒出魅惑女装照的时候,引来无数键盘侠人身攻击。
被骂得体无完肤的他,清空照片,关闭社交平台。
不过还好父母对他足够尊重,鼓励他重拾信心,大胆做自己。
大多数人都没这么幸运。给予他们生命的至亲,往往是最不愿接受他们真实样貌的人。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16年发布的《中国性少数群体生存状况》显示,家庭中的歧视发生率最高,其次是学校。
跨性别者朱亦,幼儿园时期就少女心满满,喜欢粉色的书包、粉色的文具,梦想是成为魔法少女。
上了小学,因为性格柔弱,爱哭鼻子,她经常被父亲严厉责打。
在一次又一次的规训中,她逐渐摸清了“正确”与“禁忌”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
她知道增大食量,努力运动,装成一个阳光男孩是“安全”的。但是对男孩的情愫、对女装的喜爱,以及对自己男性身体的厌恶又真实地流窜着。
初二,她患上抑郁症,而后病情加重,常流泪至深夜,自残,甚至试图服药自杀。
高中因为进入风气开放的国际学校,她得到了性别平等,勇敢表达的机会,正式宣布出柜后,抑郁症状减轻了。
可母亲却不断向亲戚们控诉朱亦有多“不正常”,还联系僧人给她的房间“调风水”;
今年寒假,母亲强行把她送进私立中医院进行“性别扭转治疗”。
每日的“治疗”包括注射三瓶中药注射剂。打完之后头很晕,肌肉酸痛,话也说不清。
后来又换成“脑循环治疗”,用仪器在手腕上轻微电击、在头部周围不断震动。
有一天,一个医生冲过来对她吼:“你是男的女的?”“你还不知道自己有病吗?啊?”
持续的指责和斥骂让朱亦情绪崩溃,在国际学校积累起来的尊严轰然倒塌。
时间往前拨。
11月13日,重庆第二外国语学校高三学生徐誉舒从教学楼5楼跳下。
这个天资聪颖,思想深刻的少年,早在小学三年级,就有了做女生的想法。
当他发现自己长出喉结,躲在屋里哭了一天,根本不敢照镜子。
他后来在学校里自己刮腿毛,一长出来就刮。还寄希望于服用雌性激素改变灵肉分离的困境。
对此,父亲采取的策略是尽量淡化。
“现在不要考虑这个事,现在是学习阶段。”
可是很多烦恼,不去考虑,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小学毕业的同学录里,有人给他留言,“你太懦弱,半阴半阳,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中学,因为行为举止的女性化表现,针对徐誉舒的孤立和排挤愈演愈烈。
心智不成熟的学生喜欢跟风,只要一个人骂他跳梁小丑,很多人就都会对他进行恶劣的语言攻击。
尽管他从未招惹任何人,还积极地为缓和人际关系努力。
买两千多块的动漫周边送同学,但同学没收。
在他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父亲只想着通过体罚来巩固自己的权威性;老师轻飘飘地规劝:“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漫长的失望后,他只能以死解脱,盼望灵魂能够飞向格拉丹东峰。
中国400多万跨性别者里,超过十分之一的人曾尝试自杀。
统计出来的是数字,逃不过去的是人生。
“玫瑰少年”们还没来得及盛放就凋谢的生命,是整个社会不经意间合力的结果。
03
按理说,在不伤害别人,不危及公共空间的前提下,每个人都有权利以符合自己心意的方式生长。
只可惜深受东方集体主义文化影响的我们,大多都具有典型性的依存型自我建构,为了维持人际联系,压抑或控制个体表征的表达需求。
一个跨性别者想要从这种建构中剥离出来,可能需要练就一颗百毒不侵的强大心脏。
2012年,青岛一栋老式居民大院起火的新闻视频,将“大喜哥”刘培麟送上热搜。
视频中,刘培麟穿得花红柳绿,扎两个硕大的麻花辫,浓妆艳抹如同小丑。
看着化为废墟的家,他茫然念叨:“我是灭了火才走的”。
网友才不管这些,焦点都放在男扮女装上。
“妖孽啊妖孽,这是在唱二人转吗?”
“真是笑痛我的十二指肠。”
人们笑得越大声,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就越显得悲凉。
大喜哥原是弃儿,被一户姓刘的人家从车站捡回来,开始以刘培麟的身份生活。
养父母家庭条件优越,对他视如己出。养父去世后,还给他留了套房。
童年的他总爱穿母亲的高跟鞋和花棉袄,但大一点就被教育着换回了男装。
高中毕业后他被分配工作,又经历下岗,随后娶妻生子,家庭生活平淡快乐。
可惜好景不长,一场车祸让他妻离子散。
没多久养母又重病入院。为了给养母治病,大喜哥几乎倾尽所有,最后只能买房筹钱,结果又被骗子摆了一道。
养母去世时,他已欠下18万外债。
一连串的打击没有压垮他,反倒给了他释放天性的理由。
他换上了拾荒捡来的女装,那种油然而生的喜悦,成为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欠邻居亲友的账,他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拾荒二十年,住过地窖、水管,也在马路上搭过棚子,再破烂的住处都一定要放上三块镜子,每天出门前照一照。
其中有块镜子上写着:“新的一天开始了,加油!”最后那个叹号,被小心翼翼地描过很多遍。
2016年,母亲去世的第20年。大喜哥终于还清所有债务。
他的故事再次成为媒体报道的焦点。
一位姓赵的老板愿意给她提供住处,但他不伦不类的装束遭到业主一致投诉,为了保住容身之处,大喜哥只好接受赵老板的建议,剪去长发,恢复男人扮相。
世俗的偏见却并未就此消失。
他去外面求职,一亮明身份就被婉拒。
媒体报道的热潮过后,赵老板也停止帮助。
既然低头也不会更好,那干嘛还要委屈自己。
“男儿本色”不过半年,大喜哥又重新穿上女装,继续以拾荒为生。
生活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有所不同的是,他更加坚定了做自己的信念。
哪怕这意味着无孔不入的质疑和嘲讽。
他经过别人店铺啥也没做却被当成小偷;
看到流浪汉睡在行车道上,打电话报警反遭警察呵斥;
路遇车祸过去搭把手,也被人连声轰走。
“不孤独是假的。可是能跟谁说呢,只能跟本子说。满肚子话都在纸上。”
他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写日记,一直写到现在。内容无非是日常见闻,生活感悟,前不久在几个小众艺术家的帮助下,日记得以出版。
名字特别朴实无华,就叫《我的一生》。
64岁了,这个年纪早已不对做变性手术抱什么希望,他只能不断往自己身上增加东西——表明自己是女人的东西。
有只耳朵被飞车抢劫的匪徒连血带肉地扯掉了耳环。即便如此,他还非得用细铁丝把坠子拧在那破碎的耳垂上。
涂指甲油,蹬高跟鞋,拎手提包,戴项链。全身环佩叮咚,每天出门都像是赴生活的盛宴。
大喜哥曾说:“我穿了20多年的女装,从来没有犯过法,也从来没有害过人。”
生而为人,他有丰沛的情感,超凡的勇气,极高的道德准则,这些从来不会因为性别的错置而失色。
而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自我阉割,面目模糊的“正常人”,又有什么资格取笑他呢?
04
Facebook上的性别选项里,除了男女之外,还有56种性别选项。
传统观念里,人类因为生理结构不同被划分为男女两个阵营。
但性别本身不是二元对立的,像两段意涵丰富的光谱,有交集又有互补。
当某些人有不符合常规性别气质的表现,需要扭转的不是他们的行为,而是我们狭隘的认知。
是我们社会上,那个叫“主流”的东西。
性别观念的松动,对非二元性别的包容,受益人不是跨性别者,而是我们所有人。
作为一个男生,你是不是也曾因为性格软弱被嘲笑娘娘腔,是不是夏天晒到冒烟也不好意思撑开遮阳伞?
作为一个女生,你会不会因为疏于化妆打扮被评价缺乏女人味,或者脾气火爆了点就被吐槽“男人婆嫁不出去”?
如果成长路上少一点“男人该怎么样”,“女人该怎么样”的性别刻板印象,相信我们都会活得更加轻松自在。
去年,《玫瑰少年》入围第三十届金曲奖年度歌曲奖。
这首歌讲述了因举止女性化被霸凌致死的台湾少年叶永志的故事。
颁奖礼上,蔡依林留下这样一段话:
“叶永志提醒了我,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可能成为某种少数。所以我更要用同理心去爱我身边的人。”
在一个党同伐异风气盛行的环境里,你永远不知道哪天绞杀异类的绳索就套在你脖子上。
而当这个世界足够开放多元,每个人都能做颜色不一样的烟火,那么异类也就不复存在了。
给文章点个“在看”,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去走自己的路。
参考资料:
[1].16岁跨性别女孩遭遇“性别扭转治疗”:被母亲送去注射、电击、循环羞辱,凤凰网
[2].“玫瑰少年”之死:被嘲笑为跳梁小丑,自杀前称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 北青深一度
[3]. 非化妆不可的人,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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