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在《看上去很美》中，方枪枪梦到在雪地里撒尿有什么隐喻？

施琪嘉：如果孩子梦到在雪地里撒尿，第二天你会发现孩子尿床了。梦中撒尿是失控的表现，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在生理上孩子的膀胱控制系统不是特别成熟，白天玩得特别兴奋，喝水特别多，所以受到刺激就在梦里尿尿；二是自由的表现。孩子1～3岁属于肛欲期，由于父母训练孩子要定时定点地尿尿和便便，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想什么时候尿尿便便就什么时候，所以受到父母的约束后会产生抵抗——反控制，而这种抵抗会在梦中呈现出来。

学员：方枪枪获得小红花是因为一个小朋友的爸爸到来，这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怎样的影响？放到当下，家长该如何给孩子解释呢？

施琪嘉：解释不解释都没用，因为小孩子的思维是非常直接的线性关系——我要小红花。以前当红卫兵和入团都有先后顺序，后进来的人没有小红花就会觉得很羞耻。发展到后来，老师干脆在幼儿园设置了不同的奖项和小红花，使每个小孩子都有机会获得，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虽然是平均主义。

小红花看起来是个奖赏，但其实是个惩罚系统——没有得到就是惩罚，对小孩子来说，刚开始就有差别性。自我心理学的一个流派提出一个名词，叫做无冲突区。小孩子喜欢玩什么东西，不是为了得到小红花，就是因为喜欢。比如小孩子喜欢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大家在一起玩耍，这不需要什么小红花。这是没有冲突的，但如果你硬要给小红花，那就变得有冲突了——小孩子为了小红花去玩，得到的小红花越多越好，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学员：纵观全片，并没有看到方枪枪接触骂脏话的环境，但他为什么会骂脏话呢？

施琪嘉：部队系统骂脏话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接触骂脏话的环境？一个人骂脏话的时候，要看他是不是有“骂”的意思。有时候，一个人骂脏话只是内心中愤怒的表达。

给大家举个例子。在一次培训中，一个学生突然痛哭流涕，他说：“你们大都来自不算富有的家庭，或者在成长过程中不太顺利，我来自五好家庭，但我发现自己的成长并没有你们好，我认为五好家庭对我来说是个创伤。”他说完后哭起来了。大家先是开始大笑，但后来发现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的经历的确没有那么丰富。我举这个例子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个人要有一些创伤和不同的经历，人生经验才能变得丰富而立体。

学员：幼儿园的男孩和女孩整天光屁股在一起玩、一起上厕所，还经常过家家玩性暗示的游戏，会对他们的心理发展造成什么影响呢？

施琪嘉：没有什么影响。我们要用去性化的眼光看待幼儿有关性的类似行为，例如露阴、看屁股、过家家、做性交动作、模仿大人等。幼儿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懵懂地模仿大人的动作。即便他们做得很性感，大人也要用去性化的态度去看待，除非小孩子是在传递受到大人猥亵的信号，否则孩子跟孩子之间的动作和模仿，都不要给予太多的训斥和指责。

学员：既然小毕有继父的关爱，为什么还会成为问题孩子呢？是因为父亲的权威不够，还是因为跟母亲没有情感链接？

施琪嘉：在青春期，一个有问题的孩子被定义为有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个有问题的看法。我把这句话换个方式来说：在青春期，一个看起来有问题的孩子，只要不违法，只要不做危及生命的事情，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在孩子寻找认同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出现一些偏差。

小毕面临的最大的需要纠偏的事情，就是母亲的死亡。他选择去军校，就是为了跟所有的过去干干净净地告别。你有时会发现，当一个人坏事做尽的时候会突然变好，变得一点污点都没有。所以如果一个人在青春期特别闹腾，就会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体验，那么在以后的人生发展中，他可能会走得更平顺一些。

学员：每当小毕犯错误的时候，老毕都会代他认错，这样做是否会造成小毕看不到问题的严重程度？这是否也是小毕最初不认同老毕的原因呢？

施琪嘉：国内有一个说法，就是如果父母过于溺爱孩子，就会导致孩子出现某些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错误的观点，至少是一个误区。在我看来，溺爱就是不会爱，甚至都不是爱。凡是说溺爱孩子的父母，请你们回顾一下，你们对孩子是真正的爱吗？真正的爱没有溺爱一说，只有爱不够。

这部电影中最感人的就是老毕，作为父亲的角色，老毕比小毕的亲生父亲做得都好。小毕的亲生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室，在小毕母亲怀孕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但老毕做得非常好，不但为人宽容，还愿意为小毕承担责任，教养小毕长大——他做了一个父亲所能做到的一切。

小毕的闹腾，是青春期发展的正常过程，但有一天他突然变好了，马上变得成熟起来，这是以父爱和母爱作为基点的成长。

学员：向继父认同，对亲生父亲是否会有背叛感，该如何与这部分和解呢？

施琪嘉：人的内心有两种父亲，其中一种是生物性父亲（血缘父亲），即在现实中你生养了我。其实，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内心中都存在一个父亲的原型和母亲的原型。一般来说，如果亲生父亲能够做好父亲的角色，赚钱、陪孩子玩、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等，他就会被孩子放到原型父亲的位置上。如果亲生父亲做不到这些，就跟小毕的亲生父亲一样，彼此连面都没见过，那么这个原型位置就空出来了。至于继父是否能坐到原型父亲的位置上，就要看他怎么做。显然，在《小毕的故事》中，继父坐到了原型父亲的位置上。

学员：11岁的男孩在6岁丧父，母亲一直未嫁，这样的孩子会有什么问题？

施琪嘉：我在北京培训的时候碰到过类似的案例，母亲不仅没嫁，还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孩子，说父亲一直在出差。但是，如果母亲一直欺骗孩子，孩子心中父亲的位置就会空在那里。事实上，父亲的位置是可以被其他人填充的——继父、男朋友、老师，或者孩子认识的可以指导自己的年长的人。

在孩子丧父之后，有些单身妈妈会选择谈恋爱，如果妈妈的男友愿意陪孩子玩，虽然孩子不能马上把他放在父亲的位置上，但如果慢慢友好相处，孩子还是有可能把父亲的位置填满的。所以，我想问这位学员，孩子在6～11岁的时候，你自己恋爱过吗？有自己的关系吗？

学员：在一个家庭里，继父虐待孩子，有没有可能是生母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所以继父只是把生母对孩子的不喜欢以虐待的方式表现出来？

施琪嘉：这个思考我觉得非常动力性，这是有可能的。从现实来讲，继父之所以能欺负到孩子，可能是因为母亲没有力量，或者没有去保护这个孩子。在《小毕的故事》中，母亲愿意嫁给一个背景、年龄差别特别大的老毕，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我和你结婚可以，但你要把我的孩子养到18岁上大学。在这一点上，他们那一代人是很遵守承诺的。因为小毕的妈妈自杀了，在年轻的时候死掉了。在小毕18岁以前，老毕是遵守承诺的。老毕这个人比较敦厚，遵守承诺，对孩子比较宽容，其实我们特别缺乏父亲这一部分——因为我们想到父亲，要么特别严厉、不近人情，或者不负责任，或者不在家。

我经常用《西游记》中的四个主角来形容父亲。第一种父亲像孙悟空，能够七十二变，很有能力，但特点是经常不在家，在外面经常打架生事，回来后被师父惩罚。《都挺好》中的老二就是这样的角色，经常在外面闹事，回来后被大哥训斥。第二种父亲像唐僧，估计大家都不会喜欢这种父亲。这样的父亲长得很帅，在外面有很多女粉丝、女妖精，搞不好就把他吃掉了。在外面他经常有一些风流事，回家后经常说自己家人不好，总是为别人说好话。第三种父亲像沙和尚，在家做牛做马，少讲话多做事，没什么地位，很像我们中国父亲的形象。在《西游记》的四种父亲形象里，我觉得猪八戒这种父亲形象还是可圈可点的，脾气比较好，能够陪孩子玩，比较专注，本事不大，但还有些小本事。

学员：对女孩来说，母亲分享阿尼姆斯是否会促进女孩的成熟呢？

施琪嘉：是这样。如果一个女孩过于女性化，就会害羞、腼腆、怕生人、不敢得罪人，被欺骗的时候不敢发火，甚至在公共汽车里被猥亵都不敢报警，所以母亲要把阿尼姆斯告诉女儿：在社会上受到欺负或不公正对待的时候，就要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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